挣扎没用,教化也没用,那是她本性里的东西,再多的精神科药物和自我压抑都只会让她在分裂症的冲突折磨下更快地走向毁灭,
而当她终于放弃挣扎,让一切顺其自然,让她成为她自己,惊涛骇浪的海面才终于回归平静。
“为什么要这样呢?”此刻她仰着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没人回答她,谁知道上天打磨这么个杀戮机器是干嘛使的,也许有一天打仗了用得上吧,可她应该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薛老板没出摊儿啊今天?”白雪剃着牙靠在菜场门口的电线杆子上,往熙熙攘攘的菜场里头望一眼,以往亮着小粉灯的猪肉铺子今天黑漆漆一片,
“昂!都好几天啦!”被她问到的是一个老太婆,她没交摊位费,因而也没资格在菜场里面摆摊,就只拎了两篮子自家种的青菜和萝卜,裹着军大衣,围了块儿红头巾,就这么蹲在菜场门口做起了闲散生意,
从早上到中午都无人问津,眼看着那青菜都被日头晒干了水分,蔫头耷脑的卖不出去了,她还是唉声叹气地不肯罢休,一边捶打蹲得酸痛的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雪聊起了天:
“老薛家大丫头,薛琳!死啦!这几天老薛和他媳妇儿就一直这样,生意也不做了,也不出门儿,上次路上碰到他们跟他们打个招呼,嗨!跟丢了魂儿似的!”
“哦?为什么?”白雪起了兴趣,离开电线杆子,走到老太婆身边蹲下,从裤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塞给她,
“为什么?你不知道啊?”老太婆皴裂的脸笑得皱成一团,喜滋滋地把钱揣口袋里,边揣边神秘兮兮地凑到白雪跟前小声道:
“他们都说啊,薛琳这傻丫头,说是老薛领养来的闺女,其实啊就是他小老婆!他家二丫头薛芳就是老薛欺负了薛琳生出来的!哎呦……作孽啊,你说这薛芳到底是叫薛琳姐姐呢,还是叫薛琳妈啊?这这这……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老太婆越说越激动,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真恨不得把那薛家一口人撕碎了才好!
“嗯……是该遭报应。”白雪拄着下巴,重重点头,攒起眉头陷入了沉思,老太婆以为她是惊得说不出话了,又得意洋洋道:“还有个事儿,你知道薛琳还有个情儿吗?”
“我知道她有哥哥。”白雪低着头呢喃,一脚踩死地上的爬虫,
“啥哥哥呀,”老太婆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瓜子咔咔磕起来,“喏,她家住那儿!”她抬起下巴,往菜场斜对面那条幽深的小巷比划一下,
“我也住那儿,你都不知道,她那情儿半年一年来一趟吧,每次来都是半夜,好家伙那动静大的,我都担心薛琳别给日死掉了哦!要我说那男的也有病,上哪儿找不着女人呢?薛琳那样儿的也下得去手?啧啧啧,有病,都有病!”老太婆呸的一口吐掉瓜子皮,瘪着嘴摇摇头,
“最近一次呢,什么时候?”白雪脚底一碾,拖出一道黑色的虫子尸体,
“最近一次……”老太婆这倒被她给问到了,仰着头想了半天才含含糊糊道:“半年吧,差不多就五六个月的样子。”
“哦,”白雪了然地点点头,站起身拍拍裤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她没看,八九百的样子吧,扔在老太婆的菜篮子里,在老太婆的惊呼里走出菜场,
“我用不到了。”她背对老太婆挥挥手,跨过小路走向菜场斜对面那条幽深的小巷,走进属于她的命定的归途……
都说母子连心,此时远在上海的一家幼儿园里,有一个叫徐珍雪的小朋友趁老师焦头烂额维持操场秩序的时候,自己抱着洋娃娃溜到了幼儿园门口,
今天是周末,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早就到了幼儿园门口,踮着脚尖支着脖子往里看,梁奶奶来接她的时候也会这样,隔着老远就笑着叫珍珍,可爸爸来接她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他只会站得远远的,等所有家长把小朋友都接走了才笑着迎上来,蹲下来张开怀抱,等她跑过去,
而妈妈,妈妈从来不会来接她。
徐珍雪小朋友此刻并不妄想妈妈会突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踮着脚尖支着脖子寻找她的踪影,她想象不到妈妈焦急又期盼的神情,妈妈从来没有这样的表情,她只想爸爸能来就好了,
“可爸爸又去找妈妈了呀,他不会来的。”
她抱着洋娃娃晃呀晃,轻轻摸它的头发,跟它说话,这个洋娃娃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她从来不会揪它的头发,不会在它脸上乱涂乱画,也不会乱脱它的裙子,她把它保护得可好了,因为它眼睛圆圆的,黑黑的,眼睫毛长长的,头发也是又黑又密的,嘴巴小小的一啾啾,不晓得为什么,别的洋娃娃都是面带微笑,只有这个洋娃娃不笑,什么表情都没有。
“徐珍雪小朋友,你好。”
徐珍雪听到有大人叫她,是个叔叔,声音轻柔悦耳,不像爸爸的声音那样嘶哑低沉,
她抬起头,看到铁门外,在一众家长中间,在梧桐树的阴影下,有一个高高的叔叔,看不清脸,穿黑色皮夹克,黑色裤子,还戴着黑色皮手套,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面是她最喜欢的安娜公主,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徐珍雪仰着小脑袋,狐疑地皱起小眉头,爸爸说她这样和妈妈一模一样,而这个样子也明显逗乐了阴影下的叔叔,他笑着走出阴影,漂亮的柳叶眼笑得弯弯的,在阳光下水波粼粼,红红的薄薄的嘴唇勾起来,蹲下来看着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