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阿如,今后如无必要,不必再如此行事了。既父母缘浅,那便拉开距离,相安无事。她有她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道路,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不必强求彼此的理解。”
“我?做错了吗?”郗如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明明是她从?来都不肯尽责,只想软弱地做一个妻子,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环境塑造了我?们?,阿如。”郗归打断了郗如对于谢粲的指责,“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要求便是德容言工。女?子所应当追求的一切,都被?划定在了一个狭窄的范围之内,她们?打小就被?告知,等待她们?的,是一条与男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郗归当然因为谢粲的轻生而感?到可怜,感?到可悲,感?到可叹,可她却并不生气。
在过去的很多很多年里?,她也曾沉浸在这种?看似安稳的独属于女?性的狭隘生活里?。
那时的她没有什?么大的抱负,更对这个世界毫无感?情。
她只想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完这一生,与自己的亲人都好好活着,什?么都不用去管。
那时候,她沉溺于这样的小日子之中,与周围的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深深的障壁。
以至于她虽是穿越而来,可在郗岑去世之前的二十多年里?,却好像根本没有真实地活过。
后来的郗归回?头去看,才发现?这种?简单平淡的富足生活,实在是太令人满足,也太容易令人陷落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男性,你只要活着就好,安安稳稳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会让男性去拼搏,去努力,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成为一家之主,担负起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可却很少有人这样要求女?性。
就像波伏娃所说的那样,女?性天生被?放置在一条比较容易的道路上。
这“容易”温水煮青蛙般地让她们?退化,让她们?看似“独立自主”地做出了安于内宅的决定。
可郗归知道,这并非她们?真正的决定,是环境塑造了她们?。
她们?之所以选择了这条道路,是因为根本不知道也不相信还有别的路可走。
郗归叹了口气:“阿如,我?不要求你如何对待你的母亲,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该轻易苛责任何一个困在内宅的女?人,正如当初三吴之乱,我?也认为你不该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那群平民身上一样。”
“你自小就拥有了远超寻常女?性的抱负,这也许是你的幸运,可是阿如,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幸运。”
“对于那些不够幸运的人,你当然可以怒其?不争,但?一定要记得一件事——同情。”
“她们?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需要帮助的对象。”
“我?曾经在女?军的成立典礼上,引用过《孟子》的一段话——‘天之生此民也,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这并非一句冠冕堂皇的套话,而是我?发自内心的期望。”
“我?衷心地希望,每一个觉醒的女?性,都能够同情那些尚且深陷泥潭之人,帮助她们?走出来——最起码,不要仅仅傲慢地指责她们?。”
郗如似懂非懂地送走了郗归。
她如今虚岁九岁,算起来还是个孩子。
可潘可今年不过十四岁,便已然上了战场。
郗如心里?明白,若要让人刮目相看,就绝不能安心做个孩子。
她反复思?量着郗归的话,琢磨着自己下一步的方向。
夜色深沉,院中静得仿佛能渗出水来,郗如轻叹一声,看向天边的月亮。
今晚发生的一切,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混乱的世界。
这几年来,她亲眼看到,郗归的成功,为成百上千的女?性树立了榜样,唤醒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无数女?子心中对于权力的渴望,让她们?清醒的意识到,对于女?人而言,追求权力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们?完全可以这么做。
可与此同时,就在今天,就在她身处的这方小院里?,她的母亲试图以生命为代价,去悼念她那可能牺牲在战场的爱人。
她这一生仿佛都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又或许,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为爱人而活,就是为自己而活。
“姑母说得没错。”郗如这样想道,“在这个世界上,崭新的希望与陈旧的束缚同时存在,在每个人心中纵横交织。姑母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我?,愿意为这个伟大事业的推进?,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