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见,不必再见……”王含想到?这里,喃喃地开口重复。
他身为后父,怎能不与自己作为皇后的女儿相见?
王安一脉已是彻底毁了,他若再与这个女儿断绝关系,那么,太原王氏岂非又要回到?过去那种坐冷板凳的时日?
不,连过去都不如。
因为这几年的争斗,早已令他们失去了传自祖辈的清名。
登高跌重,他们一族人,会比从前过得更惨。
太原王氏即将一无所有,而?他王含,很?有可?能会成为被记上族谱的罪人。
王含想到?王池方才宣布的最后决定,心中后怕不已。
她说:“你身为太原王氏最为年长的所谓名士,却不肯安生度日,非要百般折腾,害得家族名声越来越不堪。既然如此,从今以后,你便?离开建康,找个地方闭门思过,再也不必为官了。”
王含当时下意识地反问:“这怎么行?我若不做官,家里便?再无高位之人,你兄长们日后的前途,又该如何是好?”
可?王池却只?是无情地说道:“我的兄长只?有王云度一人,你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儿子,与我有何关系?”
王池心里明白?得很?,作为大行皇帝的儿子,她的三个孩子,往后必然会面临无数别有用心者?的诱惑,承担每个位高权重之人的猜忌。
他们母子要想安稳活着,便?不能也绝不该接触任何朝堂势力。
尽管郗归还未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她却要先摆出自己的态度,防范一切可?能出现的瓜田李下之嫌。
从今以后,太原王氏只?会是她的负累。
既然他们所有人都无法与郗归抗衡,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下,家族越是昌盛,他们母子反倒越是危险。
当她还是一个皇后的时候,母族的势力与她的荣华息息相关,她当然会愿意为娘家争取权力。
可?事?到?如今,当母族与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安全——产生冲突时,她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这是她生而?为人的本?能,更何况,是家族先决定牺牲她。
往后余生,王池将毫无顾忌地做自己,而?绝非王含想象中的那个甘愿为家族牺牲的女儿。
当王含的冷汗浸湿脊背之时,姚黄已捧着王池的诏书到?了刑场。
郗归因王池的聪慧而?露出笑?意,她轻轻点了点头,很?快,王安和他那数十个涉嫌通敌叛国?的同伙,便?于众目睽睽之下,落了个身首分离的结果。
“太昌六年冬十月”,这是建康城内的许多?世家子弟,终生都难以忘怀的一个表述。
许多?年后,学子们读到?有关这一月的种种历史记载时,仿佛仍能看到?那时的刀光剑影,感受到?当事?人脑海中的惊心动魄。
那一月,北秦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动身南征。
北府军前往寿春的援军被拦在扬州,牵扯出了琅琊王与太原王氏王安一脉通敌的罪行。
圣人为此勃然大怒,痛斥琅琊王的叛国?之举。
而?琅琊王自知难逃一死,竟伙同宫妃,于当天夜里,行弑君之举。
在被皇后下令软禁之后,又操纵舆论,试图谋取皇位。
当此之时,皇后王氏当机立断,颁布诏令,命侍中谢瑾、都督郗归共和行政。
同日,北府军的女都督郗归,率数百甲士进京,强逼侍中谢瑾与之和离,斩杀琅琊王司马闻,将王安等五十四人枭首示众。
据说,那一日,刑场流了很?多?很?多?血,腥味数日不曾散去。
消息传到?谢府的时候,谢粲又一次地,哭得撕心裂肺。
有关郗途之死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谢粲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