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其实很想再抱一抱郗归,可却不知该如何在这凝滞的气氛中开口。
“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建康,我现在要去琅琊王府一趟,取琅琊王性命——”
郗归冷静地陈述着接下来?的计划,可潘忠的声音却在书房外?响起:“女郎,皇后娘娘脱簪素服,于院外?求见?。”
“求见??”郗归眉头微挑。
“是。娘娘亲自说,求见?。”
郗归心下有些诧异,但毕竟已打了处置太原王氏的主意,是以对王池也并不很客气,只随口吩咐道:“君臣之礼不可废,但我一路过来?,实在是累了,请娘娘过来?相见?吧。”
王池在姚黄的搀扶下进入书房,她穿着一身素衣,脱簪卸珥,并无装饰,打扮得宛如罪人?一般,可面上却并无窘迫之色,只是沉静地说道:“原本昨夜就要将这封诏书送给二?位,只是宫门下钥,故而耽搁了。”
“不曾想,一觉醒来?,竟是连天都要变了。”说到这,王池苦笑一声,不再开口,只是示意姚黄将昨日?那封关于共和行政的诏书呈给郗归。
“……郗、谢二?氏共和行政,以安社稷。”郗归缓缓念出诏书上的内容,谢瑾听后,心中亦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郗归将诏书放在一侧,意味深长地看向王池:“娘娘蕙质兰心,果真与寻常人?不同。”
“我向来?愚钝,担不起什?么蕙质兰心的评价。”王池的语气不卑不亢,并未因北府军的势力而显出谄媚或是忌惮的模样,也未因皇后的身份而颐指气使,“只是从前曾听闻,故司徒左长史郗岑在时,颇为?喜爱魏人?李康的一句话——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她平静地陈述,说出了这段此前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口中的言论?:“为?人?君者,受命于天,自要承担远超旁人?的责任,担负起社稷民生的重担,非独仅为?享乐而已。”
“大行皇帝沉溺酒色,以至国事荒疏,实在难以为?之讳言。而今皇位空悬,我身为?大行皇帝的皇后,合该为?江左尽一份力,选择一位真正有能力的继承人?。”
“然而,天意如此,无论?是琅琊王还是宫中的皇子,都并不具备成为?一个明君的智识与胸怀。”
“北秦虎视眈眈,江左危若累卵,我以皇后的名义,请二?位当仁不让地执起救国的重任,效周公、召公故事,共和行政,匡扶社稷。”
第173章割首
所有人都走?了。
王池、郗归,以及进来宽慰谢瑾、又领受命令出去接着忙碌的谢循等人,全都零零落落地离开了,书?房里最终只剩下谢瑾一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鸟儿啁啾的叫声,连绵地响了起来。
谢瑾终于回过神来。
他微转了转僵硬的身体,看到蜡烛已经燃尽,烛泪业已垂满了台座。
簌簌的落叶声与鸟儿的鸣叫混合在一起,无端促成了一种萧瑟的意味。
天亮了,新的一天已然来临,而谢瑾与郗归的夫妻缘分,则彻底地停在了昨天。
要不了多久,那封和离书?便会在官府正式备案,他们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建康,传遍江左。
世家大族会因这?场婚姻的破裂而生起种种的猜测与谋算,可绝不会有人如谢瑾这?般痛彻心扉。
是的,痛彻心扉。
长久地麻木过后,谢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昨日所表现出的冷静,并非因为不痛的缘故,而是因为太痛,所以才下意识地麻痹了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他捂着心口,感受着胸腔中传出的一阵阵抽痛,觉得?心房灼热不堪,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难言的不适之中。
原来,心如刀绞竟是真的存在的,煎熬也并非是什么?夸张的修辞,而是一种为痛苦心灵所做的再确切不过的比喻。
这?颗心实在是痛极了。
谢瑾恍惚着想道:“嘉宾病逝之后,阿回便因悲恸之故,生了心疾。我?从前只知道她很是悲痛,却从来不知,她竟要长久地忍受如此这?般的痛苦,承受这?般心里与身体上?的双重痛苦。”
“她这?样?难受,可我?却什么?都帮不了她,甚至还?为了江左与她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