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看着她讨好的微笑,心中沉郁,几乎生出一种忿恨:“花清浅,你要跟谁算了?”
一声“小清”就已经够她魂飞半晌,现在被他肃声叫全名,花清浅更是本能地肝胆俱惊,顿感大事不妙。
“三日之前,你还跟我说,要一辈子同我好,全天下其他男子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个。”他生怒时语气先冷,慢条斯理摆出事实,“我有哪里做得不对,你转头就要抛弃我?”
倒反天罡啊!花清浅被他一副弃夫的模样搞懵了:“不是,等等,我说的是吕浮白!我要知道你是傅玄,打死也不会那么、那么……”
那么放肆,那么轻佻,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
“为什么吕浮白可以,傅玄就不可以?”她要低头,他轻轻捧住她的脸,不许她逃避与自己的对视,过了片刻,又省悟什么似的补充道:
“——傅玄以前做错了事,你觉得不可以,那就把我当成吕浮白,也是一样的,好不好?”
花清浅猛地摇了摇头,总算恢复了些许冷静:“你刚才还说,从来就没有吕浮白。”
孔雀世子当然哪里都好,深情可靠招人怜,叫她久经红尘的三魂七魄都醉了一半,可是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
吕浮白是一个影子,一个虚幻的人偶,由木偶戏大师凤凰神君出演——拜他所赐,花清浅爱上的是一场空中沙堡,风一吹就散了。
那个爱得笨拙的年轻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傅玄沉冷的疏淡眉目。
傅玄怎么会爱人,他的那些爱都是愧疚,是补偿,是对她这些年苦难情史的心疼。如果眼下没有偶然发现真相,她毫不怀疑他会一辈子都做吕浮白,同她求偶生蛋,然后在蛇蛋破壳生出凤凰崽子的时候跟她告别。
旁人做不出这么离奇的事情,可是傅玄可以,她知道他是个多善良无私的神仙。
她想要蛋,傅玄就会给她蛋,她想被求偶,却总遭别人骗,他就会守在她身边,给她虚幻的尘世幸福。
因为她从前一句玩笑话,说想要个名分,他都会在她死后赔上一身清名,管她叫他的亡妻,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可因为悲悯而施舍的爱不是爱,古老神明对从小看大的后辈的爱也不是爱。
花清浅已经过了那个自私的、虚荣的、想要做凤凰神宫女主人的年纪,她宁愿忍受漫长孤寂的侵蚀,也不要他痛苦地陪在她身边。
她终于懂了吕浮白长久注视她时,眼底那深沉复杂的情绪从何而来——不是因为受过情伤,而是因为他本不通情爱,却非要在自己身上榨出爱来献给她。
她真的不想做那强逼真神的霸道恶妖……
“神君,求你收了神通罢。”她说,“事已至此,你总归不能再装成吕浮白。”
什么大明王世子,其实傅玄并没有多大兴趣装,他只是想继续被她爱而已。
她说他不能再做吕浮白,他气息颤了一下,想说她也不能这么残忍。
不能让他学会爱,然后就把他扔在原地,再不回头,下定决心一辈子不再见他。
这很残忍,有违天道,从小到大他不是这么教她的。
可花清浅目光开始游离,她看上去那么萎靡,好像他是傅玄这个事实让她身心俱疲,他于是什么都说不出口,隔了片刻,只道:“先吃饭吧,我给你做面。”
“去酒楼买点粥就行……”花清浅不敢再吃傅玄做的面,她怕折寿。
傅玄平静地看着她,吻一吻她的前额,一触即分后说:“现在想着支开我,晚了。”
他吻得太过自然,且没带多少情欲,因此花清浅都没来得及生出什么反抗的意识,被他亲得呆在了原地。
“你、你——”她脸颊涨红,水眸睁圆了看他,眼神是一贯的天真无辜,又带点不自觉的魅惑。蛇妖勾人的天赋不比狐貍弱,哪怕她未曾刻意修炼过,叫人疼的本事也已然入木三分。
傅玄心里喜欢到发痛——本来自从身上拔羽的伤痕消失,他已经很少再痛过了,可一想到如果他没找到她,这副可爱的模样说不定就要落在另一个人的眼里,他就痛得要死。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过头去接着做饭。
花清浅冲空气乱挥一通拳,见他并不接招,只好去院子里翻书,直到暮色渐沉,玉京子从房里出来,问晚饭吃什么,看到厨房里陌生的高大身影,发出一声大叫:“鬼啊!”
“是神。”花清浅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支着下巴纠正他,顺便抬手让院子里亮起灯盏。
灯光如昼,厨房里正在给面条加辣椒油的男人百分百不是鬼,但玉京子还是吓得蹿到了花清浅身边:“清浅,吕浮白呢?那人是谁?!”
花清浅叹了口气,本来想糊弄一番,但过去她已经给玉京子讲了不少傅玄的事,再含糊也没有意义,便将真相挑拣着说给他听。
由于省略掉了金甲符咒的部分,玉京子觉得不对,悄声问她:“哎,你不是好害怕神君的吗?怎么还不跑哇?”
“那是傅玄,再跑能跑到哪里去。”想在玉京子面前维持无所不能的小花蛇形象,她硬着头皮开始圆,“再说了,现在是他装年轻上神骗咱们,他理亏,凭什么是我跑?”
玉京子大感有理,连连点头,又听她继续推心置腹:“他现在只是感情错乱,让我点拨点拨,很快就能看破红尘、重返神宫,你且看着吧。”
她一条未飞升的小花蛇要点拨真神,这话说出去可以让全天下的妖族笑掉大牙。但玉京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为受教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