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吃担担面!”花清浅跃跃欲试,“之前咱们去兰铁山,单方寸拿出来招待的担担面都不是正经面,一看就是那些下面人糊弄他的。”不过魔族来战,本就是非常时期,厨子紧张些也不是过错,她当时就忍着没说。
离开长生界后,她游历凡间,吃过朱雀上神亲手做的面,也享用过西陆宫廷山珍海味的佳肴,于口腹之欲上已经很有些千帆过尽、兴趣缺缺的意思,常衬得玉京子是个饿死八辈的馋鬼。
但不知为何,自打与吕浮白稀里糊涂地在一起,她仿佛又变回了那条初出茅庐、看什么都兴致勃勃的小花蛇,吃东西的热情猛涨,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深刻反省的同时,花清浅没想改正,继续自吹自擂:“我当年可是真正跟凡人学过做面,尤其是做出来的担担面,哇,你不知道,尝过的食客都是交口称赞,直说我当法修浪费天分,该去做食修。”
吕浮白静静地听着,状似不经意问:“都有谁?”
“啊?”
“都有谁称赞过你。”
“也没有很多人,就玉京子他们几个吧。”花清浅知道他心眼小,但那都是好多年前了,料想他不会吃那陈年旧醋,便很坦荡地点了几个名字。
小龙王岐深,神霄玉清,鸟族的白头仔,甚至还有误入西谷的凡人修士。
唯独没有傅玄。
吕浮白知道她邀请哪些人吃过饭,他其实想问一问,为何唯独没有傅玄。
她明明会那么霸道地占据他的怀抱,无师自通贴近他,撒娇撒得没大没小,可与此同时,她又很少会邀请他去西谷。
那是她的地盘,他却几乎只在那次她生辰时受邀去过,见到那里四处散落她朋友的痕迹,很多根鸟族的羽毛,很多点海族的水渍,很多位散仙的法器,唯独唯独,没有他的。
他那时自问毫不动心,所以一点也不知道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从何而来,他本该风雨不动,可是那点酸意越来越疼,咬噬他心口,叫他不自觉一个个仔细观察起与她来往的同辈。
一众狐朋狗友被他瞧得惶惶然不可终日,但全场最惶然的其实是他,好在他神情足够平静,没人察觉他内里翻江倒海。
他坐在上位,一动不动仿似木雕泥塑,直到那只西陆杂毛鸟对她告白。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只要花清浅想,她是随时可以离开他的。
如今世道不古,年轻妖族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都是常有的事。她现在喜欢他,过一夜也完全可以接受别人求偶,亲亲热热同人生蛋。
到那时谁管凤凰神君是哪条道上的神仙,拆人姻缘天打雷劈,他只能旁观。
有那么多人想跟她求偶,看看生辰礼,光是鸟族献上的羽毛就有那么多根。她还收下了,或许是要仔细挑选哪只鸟的羽毛最好看……他努力不去想,可他喉咙开始发堵,胸口像被塞了一团浸满毒液的棉絮,难受得发紧。
从未谈过情事的上古真神,对待心里的波澜,第一反应是本能地压下。他不想再有这般酸涩心情,冷声开口要为她证婚,强行掐灭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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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什么呢?”花清浅叫吕浮白帮她和面,却见他望着自己发呆,不由伸出手拍拍他的脸,“想我做的面吶?”
吕浮白望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眼里倒映出那日她泫然欲泣的脸。他在想,难怪他没有吃到过她做的面,他本就不配的。
“我在想,我以前说爱你,说得太少。”他像是痛定思痛,“以后不会了。”
“你还说得少?可别再说,现在我都快顶不住了。”花清浅红着脸小声嘟囔,推他进厨房备菜,闲聊间,吕浮白又说起去泰山的注意事项,要她做好准备。
“放心,我的防御术法很不错的啦。”
“术法的根基是修为。你还没有飞升,修为不强,很难受住泰山脚下罡风……”
“知道知道,这不是还有你给我的护身金甲吗。”
“泰山是神明陨落之地,法则与凡间神界皆有不同,金甲护不住你。近年摩罗冰心也产得不多,你若不慎受了伤,就只能喝最苦口的补药。”
花清浅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多大的人了,她才不会害怕苦药,摩罗冰心都是多久以前的事——等等。
她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道:“当年我受伤用的是摩罗冰心,吃过之后闹着还要吃,可你怎么知道?”
这分明是,只有傅玄会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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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不可能告诉你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僵着脊背不说话。
这个反应就已经说明了太多,花清浅瞳孔剧颤,后退一步:“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抬起头,望向她,再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于是他容貌在剎那间变改。
眉骨变得更加深邃,鼻梁俊挺,唇边弧度骤然冷冽,唇色变浅,周身气息带着上古真神不容置疑的威力压下来。
那是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她曾光明正大地爱过,午夜梦回时暗暗恨过,强装不在意过,可是从未能真正忘记过。
凤凰神君,傅玄。
花清浅不可置信,从他眼窝到鼻梁,从鬓角到耳廓,一遍遍地看,但翻来覆去,眼前还是傅玄。
不是吕浮白。
“吕浮白呢……”她傻傻地问,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目光,忽然从内到外都觉得不知所措,手里捏了个法诀就要飞出窗外,跳进传送阵里逃走。
可她竟没能逃走。
灵力流转变得分外滞涩,她后知后觉低下头,看到他送给她的护身金甲,此刻变成一道禁锢她的金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