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毋须羡慕旁人。
江婉莹并没有解释更多,她抬起头冷声道:“六妹妹,一切皆有因果。过往不可追,当年算我对不起你,你现在也过得不错,不是么?”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说不定你将来还要感谢我,送给你一场泼天的富贵呢。”
江婉柔简直被气笑了,但她今早没用多少东西,腹中灼热难受,也不想见到江婉莹这张脸,有点恶心。
她拢了拢彩霞织金披帛,站起来,道:“五姐,我最后叫你一声‘五姐’,全了你我幼时的情谊。日后相见犹如陌路,你若再对我出手,我必不会心慈手软。”
或许她说得对,江婉柔也从心底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不错,心境比之前宽阔许多。她有慈爱的祖母,乖巧懂事的儿子,权势滔天的夫君,她连报复她都嫌脏手。
她拂袖而去,在踏出花厅门槛的那一刻,江婉莹忽然道:“你的手,很好看。”
肌理柔嫩流畅,十根手指白皙如玉,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泽,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江婉莹低下头,伸出自己的手掌,“不像我,一到冬天,手上会出冻疮,形状丑陋,痒痛难忍。”
除非犯大错,秦氏不会让人打她们,在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她更喜欢钝刀子磨人,比如吃饭只许吃五分饱,比如冬天不给炭火。都是娇柔的小姑娘,那时候她和六妹妹可怜,年年冻得手指生疮。
冻疮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只要生过一次,后面极易复发。
江婉莹幽幽道:“听说太医院有蕴养肌肤的雪肌膏,效果极好,我托夫君为我讨要。”
江碗柔扭头看她,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婉莹却只是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他忘了。”
前世不是这样的,他在奴役之乱中立功,圣上问他要什么赏赐,黄金田地亦或加官进爵?他在金銮殿上声音朗朗,“臣之妻幼年清苦,遇冬十指溃痒,臣心痛之、惜之,怜之。请圣上赐良药解此疾,臣念上恩,愿为圣上、为朝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为她求来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为她在金銮殿上求良药。而她,什么也没有。
她怎么能不嫉妒呢?
江婉莹复杂地盯着江婉柔的手,声音似妒似叹,“没想到陆指挥使那样的人物,竟也如此疼你。”
江婉柔没在意那个“也”字,只觉得她疯疯癫癫。这怎么能扯到陆奉身上?她手长得好是因为娘把她生得好,她如今不再生疮是自己勤于保养。她刚嫁进来那年也疼痒难耐,太医日日住在陆府给陆奉瞧腿,她塞了银子,顺带要了盒脂膏。
不用旁人,她自己就心疼自己。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江婉莹,心道一盒冻疮药是什么很珍稀的东西吗?即使裴璋忘了,你不会提醒他?再不济自己去药铺买也成,纵然效果不如太医院的精细,勤于涂抹,好生保暖,也不会是她现在这副模样。
“你……”心中千言万语,江婉柔最后无从开口,只道:“你好自为之。”
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钟,唤了翠珠和金桃离开。江婉柔早晨没用多少膳食,又和人对峙一场,如今腹中焦灼,四肢绵软,好不容易回了府,又吃不下东西。
“算了,我躺一躺,就说我在看账本,有事容后再禀。”
江婉柔勉强喝了两口参茶,便拔钗散了发髻,躺在榻上休息。因为老祖宗寿辰,府中大小管事卯足了劲儿在夫人面前表现,今天这个禀、明天那个禀,她尤为繁忙。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谁也没胆子掀开帘子瞧瞧,夫人是不是真的在看账本。
只是今日尤其不巧,谁也没想到,陆奉竟破天荒地在白日回府了!他身上穿着指挥使特制的深紫色蛟龙官袍,胸前的蛟龙眼珠怒目圆睁,威风凛凛,显然刚下朝回来。
翠珠她们旁的人敢拦,主君不仅不敢拦,还得如实禀报:夫人在房里休憩。
“胡闹。”
陆奉眉头微皱,锦光院的丫头瞬时悄无生息跪了下来,翠珠离他最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止为自己,更为房里的夫人担忧。
青天白日睡大觉,别说为人妇,就是未出阁的姑娘也堪称“懒惰”,夫人辰时后小憩只有她和金桃两个贴身丫鬟知道,大爷不会责怪夫人吧?
陆奉无视跪了一地的丫鬟,推开门,踏入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