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次言灵,都有平地而响的惊雷,远处落下瓢泼的大雨,但喜山低着头,没有发觉。
弗妄一直抱着她,静静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就像变成一尊铜像一样。
只有喜山在抖。
她的牙齿在抖,手在抖,全身都在抖。
好半天,喜山慢慢舒出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反应,低着头说,“放我下来。”
弗妄保持着铜像般的姿势,动也不动。
喜山猛地拍打他的胸口,一个劲说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有功法在身,情急之下用了狠劲,力道极大。
真气冲击着弗妄的内脏,但是他面上丝毫不显,只略微垂下了眉眼。激烈的动作当中,他准确捕捉到喜山眼角发亮的泪珠,手上的动作松动下来。
喜山抓到机会,从他怀里挣出,跑了出去。
黑色的雾气仍缠绕在喜山的脚踝,只要心念一动,弗妄随时就能将喜山留下,但是他将黑气收回,放任喜山离开。
喜山一路往前狂奔,一直来到了寺庙的后院,将房门牢牢锁上,干完这一切,她提笔开始写信,想让黑链帮忙找到师兄,告诉他,她想见他。
才刚刚写下黑链的名字,喜山突然浑身震了一下,恍然发觉,这里是寺庙的后院,弗妄的房间。
一时情急,她来到的是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而这里,分明就是弗妄的住所。
哪怕她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山,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弗妄已经成魔了,他身上的魔气,不是消除,而是能够随心控制,这天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喜山放下笔,呆呆看着落锁的房门,她用意念感受到,弗妄已经来到门前,但是他并没有推门进来。
喜山坐在原地。
她慢慢抱住了膝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闷闷地说,“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果然,哪怕她锁上了房间,弗妄仍能打开,门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弗妄踏进房间。
他往前走动间,衣袍翻飞,黑色的雾气收敛了大部分,仍有一些缠绕在他的身后,无声中蔓延,轻轻握住了喜山的脚腕。
门扉悄然闭合,房间的光线很暗,弗妄坐在喜山对面。
她一直埋着头,也不去看弗妄,只自顾自地说,“你成魔了?”
弗妄说:“嗯。”
喜山抬起头,眼睛发红,带着哭腔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弗妄想亲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黑雾随即接收了主人的意愿,大片大片往喜山的方向延展而去,但同时,弗妄也害怕惊扰喜山,他强行控制住了这个念头,令黑雾停在了原地。
弗妄闭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目光灼人:“这件事,我不愿让你知道。”
喜山厉声问道:“所以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我有打算告诉你。”
“什么时候?”喜山直视弗妄的眼睛,惊怒交加,声音都显得有些失真,“十年后、一百年后?等到我彻底爱上你,完全离不开你的那一刻?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吧?把人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黑气径直缠绕住喜山的手腕,将她拖拽到弗妄身前。
喜山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近,愈发愤恨,贴上他怀中那一刻,发狠咬住了弗妄的脖子,几乎要撕下他一块肉来。
她的口里立刻见了血,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气,口腔里血和水混杂,从唇边溢了出来。
喜山松口,往后退,呆呆看着弗妄脖子上的伤口。
她没想到弗妄完全没有反抗,生生被她咬开血肉,看起来一片模糊。
喜山吞了口口水,小声说,“对…对不起。”
她低下了头。
弗妄伸出手,搭在喜山的肩膀上,察觉到她不再颤抖,终于可以做出安抚的动作,轻拂着她的后背。
喜山贴在弗妄胸前,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也听到他说,“我不愿骗你,也不愿骗任何人,只是,这件事,上天待我太过不公,我不得不做违背本性的事情。”
喜山说,“可是你不明白……师兄他为了救我,沉睡百年,什么也没有了……他的门人、朋友纷纷故去,他打下的基业不复当年,他只有我,而就连我也离开他。”
喜山说不下去,又想哭,红着眼睛。
弗妄用拇指细细摩挲喜山的眼尾,将晶莹的眼泪接入两指之间的缝隙,淌回他的身体当中。
“他拥有记忆,在这世上每一天,一天天得知旧友死讯,愈发发现自己正在失去;他失去记忆,在这世上每一天,重新为自己而活,每一天都拥有得更多。”
喜山瞪着他:“你真是!歪理好多的一个和尚,这算是什么道理?”
弗妄沉沉望着喜山,缓慢将额头覆盖在她的额头。
黑气反复摩挲着喜山的脚腕,弗妄轻声说,“他早我这么多年和你相识,你们相知相恋十年,而我和你只相识短短一瞬,你做的选择,怎么可能对我公允。”
他知道喜山有话想说,但他没有给喜山开口的机会:“十年后,他必定恢复记忆,给我十年,难道你都不愿意吗?”
·听惊雷3
情绪起伏时,身后的黑气也扩散开来,让弗妄显得有些阴冷。
但喜山没有被吓到,她扬着下巴,盯着弗妄的眼睛:“你一点都不讲道理!”
她说:“无论怎样,你都不应该玩弄我,愚弄我,把我和师兄都当成傻子、棋子,任你摆布。是,你有权力,你有能力,所以你觉得我们都是草芥是不是?”
弗妄垂手落在膝盖上,同一时间黑气落上地面,震出好大的响动,“好,我跟你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