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外面响起了唱丧的歌声,婉转动听,将他的声音盖得严严实实。
他拼命敲击,拼命吶喊,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充满绝望,他想,他将这样活着在地下疯掉。
咣咣咣!轰——
陶之望被刺眼的灯光映得睁不开眼,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小儿子喜极而泣地扑过来,小儿子大叫道:“爹,爹,我就知道你没死!”
他无意识地拍了拍小儿子的手,又去看别人,他看到了太太和大儿子怨恨的眼神,看到了几房姨太太复杂的表情,他冷笑一声:“这个家只有文渊对我真的敬重。”
文渊是陶之望的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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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厉和江阅心急火燎地赶到黄英那里,将门敲得震天响,连带院子里那些绿植也都纷纷探出头来瞧,江阅曾经见过的那个白衫白裙的女孩也幽魂一般出现在角落。
江阅忙叫她:“快找找英姐姐,有急事!”
那女孩盯着罗厉怀里的布包看了看,忽然捂住嘴惊叫一声撒丫子就跑,迅速消失在墙壁砖木间了。下一秒黄英揉着惺忪的睡眼哗啦打开门,只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微变,她说:“怎么搞成这样?救不活的。”
“你放屁。”罗厉把手里的布包往她怀里一塞,“他还有气呢!”
黄英难得地没有回嘴去怼罗厉,而是将那株菊花捧出来仔细瞧看,又摇摇头,说:“根茎都干枯了,很难,何况他现在精气四散,怕是受到过重创,我真的不能保证。”
正在这时,刚刚出现过的那个女孩突然出现,奔过去抱住黄英的胳膊哀求道:“黄大夫,你就尽力试试,他那么讨厌,哪能就这么死了呢?”
黄英诧异地说:“怎么,他是你情人还是仇人?你们玩挺大啊?”
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罗厉满脸无语地开了口:“介绍一下,这位半死不活的菊花叫陈添,你的新同事,这位……口气不小的小孩叫陈减,陈添的妹妹。”
黄英和江阅同时目瞪口呆。
黄英先反应过来,看向陈减道:“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才来这叫我收留的吗?”
陈减转了转眼珠子立刻表现得愈发可怜巴巴:“黄大夫,你把他治好,我在这里蹭吃蹭住的所有费用,我哥一定全掏。”
江阅见着黄英的神色似有松动,瞧着一旁红脸白脸也都唱够,忙上前挽了她的手说:“英姐姐,你医术那么高超,肯定手到擒来没一点问题,况且,现在罗厉就会指使我干活,要是多个人我也能轻松点,你就当帮帮我嘛!”
黄英看看江阅,又看看罗厉和陈减,说:“行,我试试,救不活就是他的命数。”
说着,她转身从花架上拿了剪刀,拎起菊花仔细瞧了一番,然后利落手起刀落,拦腰将那花枝底下干枯的部分全部剪掉,陈减不由得在旁边长长地嘶了一声:“好痛。”
“痛啊?痛就对了。”黄英蹲身在角落的樟木柜子里翻了许久,找出来一个粗陶花盆,又将那净土倾倒了整整半盆,这才将那残余的花枝插进去埋好,转身又拎了医药箱来,从中挑挑拣拣五六包药包,一股脑倒进去,用瓢舀了水将花浇透,这才松口气似的将花盆抱起来,放在桌上,望向罗厉说:“亏得你那锁魂咒,虽尚有精气散溢不见,到底是能多支撑些时候,之后怎么样,我不能保证。”
“他到底受的什么伤?”罗厉不太放心地用手拍拍花盆,“往次他但凡有伤,在花盆养上几日便可回转,这次怎么会连人形都没了。”
“怎么受的伤,我就不知道,得你去查。”黄英低头看一眼那花,“半妖和妖颇有不同,纯粹的妖是由万物异变而成,其本质是万物,而半妖则是由人的生魂吸收物之灵气,化为实体,也就是说,这株菊花不过是陈添生魂的一个容器,容器修得再好,若是不装东西,那也是半点用都没有的,而如今看这情形,他怕是……”
听得黄英欲言又止,罗厉心知她的秉性,若无把握绝不会多说,他的眉心拧成一团,抬手就想t摸烟,见到黄英眼睛一横,又讪讪放回兜里:“那可不妙,你听到那声巨响了吗?”
黄英点点头,问:“那是什么?”
“反魂树。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矣。”罗厉回答道。
听得此言,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减突然开口:“那生者呢?”
“我们还不能确定陈添和反魂树有关,但闻香而生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活人,而是……”罗厉欲言又止,“不死不生,不人不鬼。”
“陈添毕竟是个半妖,反魂树……”黄英念着这三个字想起什么似的,过去揽住陈减的肩膀拍拍她安慰道:“我会尽力一试,你不要担心。”
“那要是坟墓里的人都闻香复活,岂不是云城要遭大灾吗!”江阅满脸愁容地叫道。
“我已用法将那树暂时封印,但此法,解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何况……”罗厉叹口气,眼中带上些严肃和凝重,“那树所在之处,在我赶过去之前,正有丧仪在办,是福是祸,就看明天了。”
反魂树
雨下了一整晚。
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的时候,罗厉和江阅回到了玄霜斋,陈添暂且留在黄英的诊所听天由命。
罗厉仰身就势躺在之前那张靠椅上坐下,半合着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江阅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不安中,她先是在店里走来走去,又一屁股坐下,再又嘎吱一声起来,重新在店里叹着气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