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厉认真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考虑过,毕竟你当时蓬头垢面的样子,和云城那些邋遢的小姑娘没有区别。”
江阅沉默地用手里的账单狠狠敲了罗厉的头。
“以下犯上,扣你补贴。”罗厉捂着头咬牙切齿,“不过除此之外,陈添没有再说别的,只一个劲儿夸你,怎么,他是觉得有个下属这样怼我很高兴吗?”
“他在罗大帅那里也什么都没说诶……”江阅挠挠前额,困惑地说:“兰妖还偷偷告诉我该怎么蒙混过关,兰妖不会是他叮嘱的吧!”
罗厉听到罗列眉心微微皱了皱,冷哼一声道:“他倒是会做人,两面玲珑,一丁点麻烦都不肯沾在身上,真是不亏他的名号。”
江阅顿时好奇起来:“名号?什么名号?你刚刚说陈添是个半妖,他是个什么妖啊?”
罗厉正要回答,只听天空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像是有炸雷爆开一般,骇得人心惊肉跳t。他将烟在杯碟上利落掐灭,脸色凝重地站起来走到店门口,抬头去看那乌云层层的天空,说:“坏了,这雷不正常,怕是有事发生。”
江阅忙忙跟过去,亦仰头去看,只见头顶夜鸦云集,号丧一般地,黑压压飞过一波又一波,朝着西南方向直奔而去,而那雷声,也愈响愈远,最后消逝在云城的西南角了。
“如果我7点还没回来,你记得关店,任谁敲门都不要开!”罗厉拎了伞,抬手拦住一辆黄包车,叮嘱着江阅便急匆匆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江阅想跟着去,又怕罗厉有别的考虑,只好心乱如麻地待在玄霜斋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罗厉一直没有回来,夜晚终究到来。
江阅胡思乱想着准备关店,她费劲地将门板一块块对好,又将门栓牢牢扣上,正要关上最后一道锁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极轻的敲门声:嗒——嗒嗒——嗒——然后重新归于寂静。
江阅心里一抖,颤着声音问:“罗厉?”
没有人回答。
她想了想,握着门把手又问了一句:“外面有人吗?”
仍旧没有人回答。
她咬咬牙,做出防御的姿势,硬着头皮将已经卡好的门板重新拿开,门外的冷雨伴着风哗地刮进来,她下意识便朝外面打了一拳,空的。再一看,安静的街道上分明一个人都没有,那是哪来的敲门声呢?
江阅再仔细逡巡一番,只见店门口的青石路面上,七零八落倒着一株菊花,在雨水的冲刷中狼狈不堪。
她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撑着伞出去看,只见那菊花颜色极罕,心花为白,边花为绿,中间过渡则带着丝丝缕缕的黄,一看就是名贵品种。再一看,那花叶微微颤动似有言语要说,江阅不由得就觉得有些亲切,她连忙解下腰间的围裙,将那菊花小心翼翼捧起来放上,举着伞急急回了店里。不知为何,进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
江阅从来没有任何种植花草的知识,楚京那里从来都见不到一朵花一片草,她看着那似乎要几近枯萎的菊花毫无对策。
“不是让你关门吗?!”正当江阅对着那株菊花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罗厉,罗厉一见到那株菊花,顿时脸色大变地几步踏过去说:“怎么回事!”
“我,我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便就看到这株花……”江阅不明白罗厉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不会种花,就,就只能先这样放着。”
“叫车,现在我们就去黄英家!”罗厉声色俱利地吩咐着,自己则用那已经湿透了的围裙将花一裹,又拿笔在那封口处画了一道锁魂咒,这才急匆匆又出门。江阅虽不明所以,但胜在执行力强,已然叫了一辆双蓬车过来。
待着两人皆坐上去,车夫拼了命地跑起来,江阅终于觉察出什么来,心中便生出万般不安,她看了看那个布包,又看向焦灼沉默的罗厉,问道:“它是……陈添吗?”
罗厉有一瞬的愣神,他随即反应过来,沉沉地点了点头:“走之前,我没来得及说的就是这件事,陈添是一株古菊幻化而成,只是不知道他招惹了何方神圣……自我认识他,就从没见过他能糟成这样。”
“他会死吗?”江阅不自觉地抓住了罗厉的袖口,声音带了些颤抖,“英姐姐一定可以的,对吧?”
“我不知道。”罗厉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偏头看了看西南位置,又说:“那里长出了一棵树。”
“树?”江阅重复道。
“那是一棵反魂树,云城,要出大事了。”
反魂树
《十洲记》云:“聚窟洲,在西海中。洲上有大山,形似人鸟之象,因名之为人鸟山。山多大树,与枫木相类,而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
陶之望似乎闻到了一股清雅绝伦的异香,萦萦绕绕,勾勾颤颤,从鼻腔钻进去,在那腐朽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乱窜,乱窜,最后安宁下来,徐徐然将年迈带来的僵硬和麻木用蓬勃生长的生机和活力取代,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充满力量过,他蓦地睁开眼。
黑暗,沉闷,窒息。
他探手去触,四四方方,严严实实,哦,是他生前亲自挑选的楠木棺材,内壁还刻着徐福出海的图样。
生前?
陶之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是了,他死了,他的儿子们应该正在为争夺财产而吵闹不休,可惜了,可惜了,那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业,竟要毁于一旦——可是他竟然活了。
他抬脚将棺木踢得咣咣作响,他嘶哑着嗓子大喊大叫,他说:“我没死!我没死!快放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