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的传讯电码。叔叔现在只教了我这一个,”凌凌跳到屏幕前的座椅上,手指有节奏地在膝盖上敲击,像是在模仿谁的口气,一板一眼地解释,“刚才代表的是‘eon’。”
eon……
嗒嗒,嗒,嗒嗒——
过滤蓝光并无特定的保护方向,朝着四面八方铺开,散漫在空中,而不是交汇成区域性的保护罩。
风雪逐渐停歇的诺贝利在漫天的蓝光之下像一座沉睡在月光中的小城,安宁、祥和。
灯塔窗口的灯光随着电码的频率闪烁,每一次的灯光明灭都将那个单薄的轮廓描绘地愈发清晰。
双腿直立,五指分明,指关节蜷曲着,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扣在玻璃窗上……
嗒嗒,嗒,嗒嗒……
eon——
风暴已停,极寒的空气似乎变得更难以忍受。金溟站在漫天蓝光之下,浑身抖得厉害。
他不远千里来到北极,不惜付出生命也要找寻到人类。此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就在百米之外向他发出信号,金溟却害怕了,退缩了。
“姜工,这个实验室需要建立一个独立运作的系统,有一些特殊要求。”
陈方博士略带歉意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响起。
深入地下的建筑隔绝了一切生气,一道道监狱风格的铁门把回声衬得格外冷寂,“但项目需要保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如今这方面也只有姜工有能力独自完成了。”
被陈方博士尊称为姜工的人没有出声,也许只是点头回应了陈方的客气,对陈方语气里隐约透露出的担忧并未急着作出承诺,显得格外沉稳内敛。
一直走在前面半步带路的陈方将走廊尽头亮着警告红灯的门推开一条缝,向身侧的人让了一步。
姜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客套上,干练地抬起腿,却又被陈方挡住。
“姜工,有几句话,”陈方微低了头,将目光落在姜工踏进实验室的那只脚尖上,沉吟道,“我想先跟你谈一谈。”
从姜工的角度,只能看到陈博士微蹙的眉峰,他不明所以,“请讲。”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和平。”陈方压低了声音,低沉的音色在空旷的走廊中显出一种深邃的宽广,带着不容反驳的包容与力量。
“人类安全,高于一切。”姜工冷冰冰地回应道,“陈博士请放心,从保卫战之后,这就是我唯一的信条。”
陈方抬起头,探究地望着姜工,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但最终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将挡在门上的手收回。
实验室里有些杂乱,一如保卫战后各处机要的狼狈模样。但设施材料很新,像是新近改建出来的。
其间只有一个人在做整理,显然是因为项目的保密等级而人力不足。
战后多处机要亟待修复,姜工对工作中需要的保密措施早已见怪不怪。他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便站在门边继续低下头迅速翻阅着手里的资料,等着陈方跟进来交代细节。
而后者只是把着门,指了指屋里唯一的那个人,“具体要求他会告诉你,你们先聊一会儿。”
姜工这才从厚厚的材料中抬起头。
因着保密性,此次工作的内容要求全是在踏入研究所后以纸质版和口头介绍形式交接给他的,一旦工作落成,所有资料将会统一销毁,不留任何记录。
一路走来,他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构思如何让工作顺利落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参与的是什么项目,只知道陈博士的研究领域是基因重建,如若有所突破,也许会成为人类重回地球生物中绝对掠食者地位的重要筹码。
经历过惨痛的七日保卫战,复仇的心劲儿激励着基地每一个人,人类从拿起石头投掷猎物的那一刻,便再没有在地球上蒙受过这样的耻辱。
姜工同样迫不及待要贡献自己的全部,也只有不眠不休的工作,完全奉献出自己,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恨,与悔。
陈方轻轻带上门,但并未完全阖严,也没有离开。
如果可以,他绝不希望姜工参与进他的研究。但保卫战后,网络工程方面的人才几乎被变异生物有针对性地杀戮殆尽,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选并不多。
警告灯牌的光线把门缝里漏进来的一线影子染成红色,在幽静的环境中这种暗淡的红让人本能地厌恶。
晃动的光线里传来陈方的叹息声,姜工隔着门,隐约听到他念叨着,“只有和平,才有安全。”
姜工和陈方平时并无接触,但印象中,在人类基因研究领域空前绝后的领头人,不该是如此优柔浮躁的一个人。
保密可以神秘,但不能神叨。
姜工感觉很不舒服,这种感觉从他进门时便若有似无地笼罩着他。也许是因为实验室太过封闭冷清,谁在这种远离人气儿监狱似的地方都会觉得不舒服。
到底是谁想出来在研究所地底下挖出这么一个实验室,还建成这种鬼样子。
墙角的人显然听到了人声,但并没有转身招呼,只是慢慢站起来,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
也许是想摆脱这种莫名的烦躁,姜工顺着那个背影跟他一起观摩那堵墙。
光秃秃的墙上什么也没有。
姜工只好把目光又转回那个背影上,“你好,请问……”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人条件反射似的扭了下脖子,但因无处可躲,又只能继续贴在墙上,好像他发出了什么恐怖的声音。
良久,那个背影转过身,“姜明。”
“金……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