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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节(第2页)

三颗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滚,所有的调笑嬉闹瞌睡都戛然而止。

之后林飞白整军,操练,并去了一趟平州刺史衙门,表示要将军权交于他手,条件是刺史府给州军拨款充实军备,最起码要把冬服迅速准备齐全,不能让士兵还穿着夹袄,以及下令在平州城征兵,补上缺失的兵员。

平州刺史既想拿兵权,又不想出钱,磨磨蹭蹭好些日子,终于在林飞白昨日交上都尉印信之后,今日回话说已经派人去采备冬服了,也会送一批武器过来,征兵令却不能随便征。

林飞白明白这里头猫腻,征兵要朝廷批准,一旦征兵就等于承认兵员缺额有人吃了空饷,无论是平州刺史还是都尉,于此事都不太干净,谁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

但他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诱惑与威胁齐下,好歹把现有的军备补齐,如此也算暂时达到目的,因此此刻虽然依旧不豫,心上倒松了几分,一边盘算着冬服到的时间,武器如果分批过来,该怎么搭配装备,一边默默往自己的营帐走。

他身后,小亲兵默不作声跟着,两条长长的身影,交错织在覆了寒霜的地面上。

进了帐,林飞白原以为要面对一室寒冷,谁知道火盆已经生了起来,帐篷里热气融融,他巡视半夜冻得僵冷的身子一瞬间便感觉活了,刚觉得有点渴,小亲兵已经上前一步,从专门的棉花套子里拿出茶壶,给他倒了一杯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的茶,茶水清冽,细细一尝滋味清甜,里头兑了枸杞汁。

林飞白手顿了顿,此时才抬眼,小亲兵就站在他对面,纤细的影子被烛光拉长,温柔地覆在他膝盖上。

他有点不自然地动了动,小亲兵也动了动,他感觉自己躲不开那影子,也躲不开那般温柔的覆盖,只好停住,要将茶杯放下时,小亲兵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一步,接住茶杯,接茶杯时,葱白般的指尖,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撩。

似有意,似无意,似蝴蝶掠起了翅尖,荡心间涟漪一片,林飞白一颤,急忙要抽手时,那雪白淡粉指尖却又比他还快地缩了回去,倒显得他小题大做一般。

小亲兵转身出去,林飞白刚松了口气,小亲兵又回来了,端了盆热水,低声笑道:“烫个脚儿。”蹲下身便要去撩他袍子,林飞白吓得赶紧把脚藏到了屁股下。

小亲兵也不强求,一笑缩手,手却顺势搁在他膝盖上,温声道:“那便自己泡,里头添了药草,最能去乏。你日日带着他们操练,自己比他们起得还早睡得还迟,万不能先累倒了。”

林飞白顿时觉得膝盖上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又不好生硬地去拂掉,他往后退了退,那手居然也跟着进了进,林飞白忍不住盯那只手,却忽然发现只这几日,那纤秀柔美精致雪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磨出点淡淡的茧子,顿时便有些不安,也不好意思退了。

他看起来是个冷峻不苟言笑的人,但骨子里其实善而软,远不如燕绥看似会笑,骨子里冷酷得令人发指。如今进退不得,只觉得周身热热地上来,这满帐篷都似乎漾着她淡淡的芍药香气,空气似乎变成了一股染满花香的绸绳,要将他柔柔地捆住,他挣扎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周小姐……何必如此!”

周沅芷没抬头,蹲在他膝前,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悄悄跟来,想法子入营,跟着伺候了这几日,终于等到他捅破这层纸。

她不说,她亦步亦趋,她体贴入微,她似退还进,她看着他坐立不安……她就是要他自己捅!

他自己说了,就别想再逃了。

她微微抬头,调整出最合适自己的美妙角度,于幽幽灯光下,她知道此刻的自己风鬟雾鬓,眼波如水,而语声也如水:“但为君故,无所不抛。”

林飞白又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周身的大家小姐气度,行事确实也是大家小姐风范,便是撩人也不带风情色气,只让人觉得动人而不是逾矩香艳,不敢轻亵。但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偏又越过了所有循规蹈矩的女子,勇敢活泼而又内敛优雅,说不出的魅惑诱人。

他遇上她,总觉得心如乱麻,不敢想,不敢看,想了看了,就仿佛是逾越和背叛,但于那般随风潜入夜的追逐里,自己也不敢承认,仿佛总是漾着淡淡的喜悦。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耻,是不是在享受着被大家闺秀追逐的感觉,有时候扪心自问,却又觉得并不仅仅是出于虚荣的享受,但是再往深里一点,他又拒绝去想。

家国未靖,父帅蒙冤,他不是该痴迷于儿女情长的时节。

只是也没想到,这娇小姐,竟然有勇气追他追出了天京,追到这苦寒的军营里来。

不过想起当年在长川,那样危险的任务,她也接了,便知道她从来都是和那些大家闺秀不同的。

这些年在边关也好,在天京也好,总也不乏有人试图和他联姻,父帅虽然常常大骂他恁没用,讨不到满意的媳妇,但也问过他几次,要么退而求其次,某某家的姑娘也不错,周小姐更是不比文臻差,总不能燕绥都快生儿育女了,你还光棍一个。

他只是垂头不语,想着父帅虽然娶了母亲,可从未见他们在一起过,可见不能得自己想要的女子,这一生父帅不肯将就。而于他,他只想着这东堂的百姓安宁,疆域平静,心中所想既不能得,便学父帅一直守着也罢了。

再说,看如今这局势,东堂战火必不能免,他是注定要上战场的,战场凶危,马革裹尸须臾之间,又何必拖累了那好姑娘。

父帅没少骂他,说这不一样,说他钻牛角尖,他拒绝去想,后来去了边军,再去平州,心想僵持了这么久,又相距甚远,那位大家闺秀总该放弃了。

然而她竟还没有。

此刻灯下这柔和而又坚定的表白,听得他心头一颤,膝盖也一颤,周沅芷却并不得寸进尺,只一笑,道:“早些歇息吧。”便退了出去,退出去前,一转头,正看见林飞白抬头看她的背影,发现她回头有点狼狈地躲开目光,周沅芷扶着帐篷的门,含笑对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手一松,帐篷帘子落下,她像只蝴蝶一般翩然飞了出去。

留林飞白在帐篷里对着一盆热水久久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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