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窈擦掉眼泪,说道:“夫子放心,师兄、师弟放心,什么事情该忍、必须忍,我知道。刚才难过是想到阿母用功劳给我争取了机会,陛下才准许我把秘书省的《方言》全卷抄录了往民间传授。我太想把这门学问教得更精深,心浮躁了都没有意识到。如夫子说的,受此一挫也好,不仅识清人心善恶,还让我们更加珍惜学问的来之不易。”
孔文中赞:“说得好!”
道理是道理,人受了气后哪那么容易认栽。
尉窈第二天晚上留值秘书省,抄书抄累了,一闲思便又涌上不服输的劲儿,她还不信了,不信大魏典籍藏书最全的秘书省,再找不到《方言》有关的注解了!
她要仔细翻寻,不管谁做的注解都可以用作参考。
想到立即做!
令史今晚也留署当值,她过去取到一间库舍的钥匙,此库舍里全是基础经学的笔记。
太和九年时,文明太后下令置学馆,专教诲皇子皇孙,此“学馆”便是皇宗学的前身,学馆时期的夫子不称“博士”,只称“师”、“师傅”。
太和十六年时,建立皇宗学,此后由博士教学,学馆期间的教学笔记全都不再使用,封存于库房,迁都时从旧都搬来洛阳的秘书省,继续封存。
这么多年了,尉窈是第一个进来翻找文章的官吏。
库舍颇大,因怕漏雨,四周没有窗,大敞开门,月光下可见书籍满满,堆放得非常乱。
她一手提烛灯,一手找文章,不行,太慢了,这样下去到天亮也阅不了多少。
想到刚才令史廨舍里看见的手提小灯笼,她有办法了,锁上门重新厚颜求令史,讨来小灯笼,用竹杆和麻绳捆捆绑绑,终于把小灯笼固定悬于头顶前,如此便腾出了双手。
她坐在门口处书最多的地方,快地展开一卷看一卷,系回一卷再展一卷。
《尔雅》笔记、《诗经》笔记、《论语》笔记、《孝经》笔记,天啊,真全!
这里对初涉经义的儒生来说绝对算宝藏库!
《方言》笔记!
果真有!
她顾不上细看内容,把这卷笔记放到膝前,继续阅看新的书册。
看完了一堆,她往后稍挪位置,继续!
又看完一堆,又往后稍挪……烛油尽,灯笼灭,解下来添灯油,髻散了胡乱缠缠,继续!
就在尉窈又一次挪位置时,吓一跳,左常侍崔鸿啥时候进来的?
尉窈只见过对方一次,是初九那天,七殿下带宾者来她家送纳采礼,崔鸿是宾者之一。阿母只知对方出身清河崔氏,是侍中崔光的侄子,于彭城王府里担任左常侍。过后尉窈又向元茂打听,方晓得崔鸿非常博学,年幼时便闯出名气,并一直有个志向,想修撰十六国史书。
此志向是尉窈想都没敢想的,当时听元茂提及,她就一个念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奇怪的是,崔鸿现在穿的低品秩官服,属朝廷外朝官规制,非郡国属官的官服规制。
崔鸿身旁还有一位年轻些的郎君,更奇怪,此人居然没穿官服!极有可能是宗王级别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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