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然是他们不好,多半也走不脱。再者说,那位夏奶奶,娘家本也是大族,旧年也是多有人情脸面的,她母亲又只此一女,一旦亡故,如何肯轻易罢手的?”
有她这话,宝玉才稍稍宽慰。
黛玉却皱起眉,因道:“既这么说,只怕夏家还会上门寻衅。姨妈并邢姐姐,又不是那等厉害人,怕是未必能料理停当的。”
又不免疑虑夏金桂陪嫁丫鬟陪房等人。
紫鹃道:“这却容易,只消往官府挂个号儿,说是有这些人可做凭证,再将她们一并捆了,寻间屋子安置。三餐饭食照样供给,使人看着也就是了。至于夏家那边,若果然敢来,一则咱们原离着近,二来,只管请巡查的人来,倒还能做个凭证呢。”
“这话说的是。”宝玉拍手道:“只怕姨妈并邢姐姐受惊,倒不好了。如今早些告诉,使她们有个提防,倒还罢了。”
三人商议一回,宝玉便往贾政处领了教诲,重去外头料理薛家的事不提。
倒是黛玉瞧着宝玉去了,自家怔怔出了一回神。
紫鹃见着,便问道:“姑娘只管想什么呢?”
黛玉道:“我瞧着宝玉经了这些事,竟真个有些变了。”
“变了难道不好吗?”紫鹃目光闪了闪,因笑道。
黛玉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他本就有那么个心,只是旧年多有管束,也用不着他。论真心,他却还有那么个心的。如今虽忙乱,也有许多不遂意的地方,到底这个心还在,却叫我怎么劝他去。”
见她说得颇有些叹息之意,紫鹃想了想,到底多宽慰劝说了几句。
她这些年冷眼看着宝玉黛玉两人,自然能体味出那些相处。旁的不说,自来宝玉有一点空闲,便多在黛玉身上用心。就是后面婚事已定,两人也不合十分见面,他也照旧寻趁着人,早晚总要过来瞧瞧。旁的时候,或是打发人送东西,或是寻她们言语,十分的心,倒有五分在黛玉身上。
如今事多人烦,宝玉也终于有点济世安民的心思,不免往外头多去了。如此,虽然照旧寻黛玉言语,照旧有心在黛玉身上,却去了旧年许多两人私情,添了好些外头旁人的大事小情的。
黛玉这会儿才说这些话,但她心中,未必不早有这些念想了。
果然,她听了这些话,也只是默默点一点头,并无旁话。
紫鹃看着,知道这些小儿女的心事,很多是说不得什么的,只得另寻话头,因道:“嗳,倒是薛家的事,今儿可是能有个结果。不然,再迟二三天,怕是夏家那里就要听到消息了。”
她这里说着,那边夏家果然也有些人脉世交的,不过第三日就听到消息,打发人赶了过来告官。
那夏母虽是孀居妇人,夏家却是一宗,眼瞧着夏母独身女儿去了,连着嗣子也没了,不免都记挂那一注银钱,自然肯十分卖力。
是以,五花八门,许多招数便一齐翻上来。
在官府那边告诉,花银子打点事情,有意折腾薛蟠薛蝌兄弟这些自然不必说,堵住薛家大门,叫骂泼狗血之类,也是有的,谁知还有胆大包天的,见着薛姨妈他们锁门不出,竟生了劫掠的心,当即拿起火把扔进去,自己也呵斥着人马要翻进墙内。
幸而有黛玉等人早做筹备,家丁仆役也早有布置,当即打闹起来。
如此一来,自然引来巡城的人马,当即将人拿下,又将这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官府这里。
那边官府也因夏母等人告诉打点,头皮发麻,正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有个新进出头了,如今料理一方事项的里正,笑着说出一番话来:“大人何必为难?这一桩事,倒是好事呢。”
官口
这话一说,众人都转头看过去。
却是冷子兴陪着笑脸,正候在那里。
他本是个世路上来得的人,因前头被那些乱民北狄筛子似得刮了几回,连着老母的命也断送了,家财更是几乎断送一光。原说着没了指望,谁知后头凭着一点运道,六分的心眼,三分的卖命,竟博了一个小小的官身。
如今虽还不如旧日,他却着实打点起十分的精神。
这时候见上官本是地方出身,有些不知世路,便悄悄将两个法子说道出来。
头一件,自然是设法拖延,冷眼等着两方打点,再做打算。第二件,自然是依着如今情势,早做决断,也好搪塞上司,也添一桩业绩。
这些东西,本是一点即通的,人人都能领悟。
冷子兴如今一说,那上司便着实有些意动。只是转念一想,想到那薛家听说终究有些体统,还是前朝世宦之后,一发不能等闲相对。这样的人家,做得姻亲怕也不是寻常的去处,实不能轻易论断。
有了这心,他倒是将先前几分心动彻底歇了,着实告诫了几句。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上官如此一说,其他人也无有不应的,就算有点旁的小心思,争奈都是才做了小官小吏的,又是如今这样的世道,着实不敢兴头。
是以,后面薛家也罢,夏家也罢,虽然着实打点,这里竟不肯十分沾手,倒都扮出一张笑脸相对。
就是薛蟠那里,也是十分费心,着实打点得妥当。
却又不肯将薛蝌放了去,唯恐自家夹在中间,两处难为。
还是后面冯紫英、江霖等人着实嘱托,又瞧着夏家真个没了十分的人,他们方心思浮动,渐渐软了骨头,将薛蝌放了去。
只这样的事,既起了头,后面如何,晓得事的人都能猜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