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你做我的副手,确实有拉选票的意思,”她说,“不过不止于此。”
钟长诀表示洗耳恭听。
“我不会让你变成摆设的,”伊文说,“我需要一个懂军备政策和国防的副手,我和卡明斯都不擅长这个领域。而你,你不是想要延续和平吗?外交访问、国际谈判、全球事务,这些都是和平的重要组成部分,你不想参与它的建设,而不是等它破坏之后再去修补吗?”
“这个条件未免太慷慨了。”
伊文笑了笑:“选贤举能而已,怎么就慷慨了?”她交叠双腿,静静地打量他,“当然,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等待着钟长诀的回答,对方沉吟片刻,却没有痛快地接受或拒绝。
“祁染呢?”钟长诀问,“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伊文带着一抹“果不其然”的微笑,说:“如果你接受副联首的职位,他可以当你的幕僚长,不过我觉得这样有点可惜,他比你适合做政客。”
如果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了。
钟长诀的语气并没有因为这个评价起波澜:“那……”
“让他恢复江念晚的身份吧,”伊文说,“现在他没有隐姓埋名的必要了。我会召开发布会,通告全国,江博士是顶级工程师,为科技研发做出过巨大贡献,他是为了国家安全而执行任务,才改换身份的。现在他重回岗位,夏厅愿意聘他做科技顾问,让他负责相关的国家项目。之后,如果他想去科技部就职,科学基金会,国家实验室都可以。想参选议员,我也可以提供帮助,他会前途远大的,这点我倒不担心。”
钟长诀凝神盯了她半晌,说:“我还以为你要把他关在夏厅。”
伊文露出惊讶的表情。这神态实在天衣无缝,仿佛她完全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但钟长决知道,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你没有任何一刻,哪怕一个瞬间,”钟长诀说,“想要重启二重身计划吗?”
他们长久地对视着,伊文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如果她想装,完全可以用最诚恳、最坚定的语气,告诉他,完全没有,而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但她却用这样捉摸不清的目光望着他,等了两秒,才姗姗来迟地回答:“没有。”
他明白,这故意张扬的犹豫,也是一种诚意——她想过,可她决定放弃。
“为什么?”钟长诀问,“你费了那么大工夫,就为了做八年联首?”
伊文眯起眼睛,用略微夸张的感激语气说:“谢谢你,那么笃定我会连任。”
钟长诀不答。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做到,毕竟她可是在劳伯·贝肯手里蛰伏八年、全身而退的人。
“二重身计划,风险太大,”伊文说,“就算有足够资源,代替所有潜在对手,ai和人类到底不同,一旦出现意外,暴露了身份,那就全完了。只有劳伯那样丧心病狂的人,才会拿它当救命稻草。”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这个计划的核心人物,愿意用生命去抵抗它。我一向喜欢合作共赢,非得把人逼死,两败俱伤,太不上算。”
“不逼一逼怎么知道呢?”
“别试探我,”伊文的语气仍然平和,温度却比刚才低了很多,“没有哪个领导人不想一直掌权,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管理国家,不过,这么做的代价太大了,在民主社会作独裁者,很难善终,”她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山峦,“我不想在余生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害怕失权,害怕丧命。我要在圆满的八年任期之后,功成身退,回到我的庄园里,在夕阳下,和朋友交杯换盏,欣赏美景,富足地过完这一生。我要掌握权力,实现抱负,也要平稳安宁,善始善终。”
钟长诀望着她的脸。伊文并非孤注一掷的赌徒,无论何时,她始终保有谨慎,并给自己想好完美的退路。
“如果八年时间,不够我做出政绩,再多八年也无用,”她说,“时代变化那么快,我迟早会跟不上,迟早要把接力棒交给年轻一代,与其被人逼着交出来,不如自己选择接手的那个人。”
这席话实在滴水不漏,钟长诀也唯有点头而已。
不过,政客终究是政客,他始终留有疑虑。
伊文审视着他的表情,笑了笑:“在你眼里,我们是为什么竞选联首?”
“每个人的理由大概都不同。”
“是,”伊文说,“但有一点是一样的,我们有想要改变什么的愿望。”
她望向远处城市的亮光,在万千灯火中心,是那个无数政客竞相追逐的终点:“夏厅的事务有多繁忙,你大概很难想象。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源源不断的危机。你的行程密密麻麻,每天睡眠时间不到六个小时,好容易能休息一会儿,还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叫醒——战乱、自然灾害、国际争端、政权更迭,世界实在不平静,随时随地都会爆发意外,因而你也在不停奔波。”她的思绪触及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我还记得,有次修正案出了问题,我召集幕僚开会,当时我有个属下说,自己和未婚妻有约会,已经推迟了三次,这次必须去,而且他答应了对方,要喝酒、吃饭、跳舞、吃甜品,没准还有其他活动。我说你都可以做,但是得在二十分钟内做完。要是想做爱,那就边吃饭边做。”
钟长诀没有什么幽默细胞,但他想,如果过去的祁染在这,大概会露出笑容。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强度,”她说,“你知道,我从小生活富足。如果我要享乐、放纵,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把自己逼成一个陀螺,自讨苦吃。我要走进夏厅,是因为我觉得某些政策存在漏洞,某些不公需要改变,某些法律已经落后于时代,我相信问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社会还有进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