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只觉眼前一闪,一条纤细高挑身影已站定场中。女子看来四五十岁,仪态贞静,眉眼秀美,可以想见年轻时必是极出色的美人。
上了年纪的江湖人略一思索,便喊出她的名字:“‘玲珑剑’冯静绡!冯崇翰的胞妹冯静绡!”
“师叔!”
刘逸书等人入门时,冯静绡已嫁人隐居,因此泗合门上下,认得她的反而只有辛逸农一人。
冯静绡先向周围团团施礼,再温言与辛逸农应对几句,最后才转身看鲁一络。
鲁一络露出激动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
“你为了我,果真连命都不要了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做,你知道的。你嫁我之后,强颜欢笑,一个人时总伤心落泪,我虽是一介莽夫,却又如何不知,如何不悔?我胆小,勉强守住你二十年,到现在才敢说出实情。”
冯静绡一边笑一边抹泪,“你还不是没一刻安生?若不是心魔缠绕,怎么会另生出一个木灰灰?”
“你……原谅我了?”
“我哪里有资格怪你?明知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你还是对我千般好。”
“你不会离开我了?”鲁一络一张丑怪的脸讲出少年热恋般的说辞,甚为滑稽,场中却无一人笑得出来。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二十年了,我们都老了。”二人双手紧握,静静互视良久。
冯静绡抬头,对霍昭黎道:“这位少侠,外子为了娶我为妻,帮着家兄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萧大侠因此丧命,我夫妇深知罪孽深重,寝食难安二十年,今天就在群雄面前,做个了断!”
说完抽出一柄短剑,刺往自己咽喉,鲁一络也二话不说,伸掌拍向天灵盖。
霍昭黎大呼不可,“绕指柔”疾出,短剑被削到剑柄,鲁一络的手,却是被一枚小石子撞偏了方位,拍到肩头,肩胛骨喀喇声响,定碎无疑。
霍昭黎见危机解除,手忙脚乱劝说二人打消死志:“鲁前辈,冯前辈,做错事只要认错了便好,你们本就不是主谋,以死谢罪就不必了。”他本就对萧铿一无所知,更无感情可言,现在竟然误打误撞被人认作他后人,更要代他接受别人赔罪,实在是慌乱之极。
求助的眼神忍不住就向程逸岸飘去,程逸岸在远处耸耸肩,装作没看见。
倒是飞白居士柯惠越出程逸岸,走到这对夫妇跟前。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两位施主既已痛悔前愆,便当从此修心向善,何苦自残?”
鲁氏夫妇对看一眼,恍然大悟般相视而笑,倒头向霍昭黎和柯惠各拜了三拜,搀扶着就要离开。
郑连成突然出声道:“鲁夫人,老朽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教?”
冯静绡转身回以询问眼神。
“令兄心思细腻,思虑深远,按理说这封血书极有可能生出事端,该当誊印心经副本,即行毁去才是,怎会让其毫发无伤?”
冯静绡脸色数变,最后露出怀念的笑容。
“萧大侠连握笔的姿势,都是家兄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因误会萧大侠对我有情,而焚烧了两人所有往来书信,大约是……不忍心再毁掉最后一件了吧。”她语中隐隐有所指,令人不敢再深思三人间的情怨纠葛。
霍昭黎目送二人远去,想着大哥教自己念书一事,都与萧铿与冯崇翰二人十分相像,这二人结局如此,这二人结局如此——忍不住打个寒颤,看向程逸岸。
程逸岸也在看他,不耐地挥手,似在责备自己多虑,霍昭黎见此,竟奇异地安下心来。
“惠可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惠能认出方才阻止鲁一络之人,用的是少林大力金刚指的至纯功夫,正自诧异,见了柯惠,疑窦顿解。
柯惠双手合十,垂首对惠能道:“阿弥陀佛,师兄万安。”
“你劝他人回头是岸,本心魔障,可曾消解?”
柯惠苦笑,“还是稍欠火候,难以重皈我佛。”
惠能口宣佛号,柯惠垂手退回原位。
这时安绘云出声道:“逝者已矣,此事既然大白于天下,在座诸位心中有数,也就是了。现在咱们回到正题如何?”刘逸书伸手扯她手臂,被她重重甩开,“程逸岸毒害我父,杀人如麻,今日我安家定要将他错骨扬灰,以慰家父在天之灵!程逸岸,你滚出来!我知道你来了。”
群雄中也有不少亲故传闻命丧程逸岸之手,群情激奋,纷纷四顾找寻。
霍昭黎忍不住反驳道:“我大哥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是别人诬陷他的!”
听他换程逸岸作“大哥”,除少数知情人外,众人俱感意外。
安绘云一呆,随即冷笑,“原来那厮攀上了萧大侠后人的高枝,难怪敢大摇大摆地上来泗合山。不管他有什么靠山,今日天下英雄在此,自可明辨是非曲直。程逸岸是不折不扣的武林公敌,师门孽障,辛门主,要怎样发落,你说句话吧!”
辛逸农目光准确落到一人身上,厉声道:“逸岸,出来!”
程逸岸用双手抹掉脸上药粉,在众人注目下,缓缓走到辛逸农面前,漫不经心地拱手道:“辛门主金安。”
辛逸农皱了皱眉,“吊儿郎当的成什么样子?在师兄面前没规没矩。”
刘逸书等人均对这个师弟甚是关怀,听辛逸农的口气,便知他心中还是承认程逸岸是泗合门弟子,心中立时安定了大半。
程逸岸耸肩道:“辛门主贵人多忘事,我早已破出山门,不再是泗合门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