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轩知道陶西辰没有尾随,但他也不在乎,他的心中正细细品味着陶朔语方才的那句话——其实很多事,她都知道。
他不由停下脚步,微勾起唇角。
大巧若拙。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妹妹,她喜欢金云阳一事,由始至终未曾隐瞒,或许曾因身分而迟疑,但最终金云阳心甘情愿将她放在心尖,她也坦然接受。
人的一生不长,喜欢便是喜欢——这一点,他真的不如两人。
看似男强女弱,但两人相处之事又有谁说得准。
看着院内满地苍茫,想起将要到来的夫子,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小鱼今年不过十五,虽说已到议亲的年纪,但是三个兄长都未娶妻,所以她晚个几年再嫁也不是问题。
当初夫子提亲,金云阳亲口拒绝,这个不知所谓的二世祖,或许是时候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陶南轩脸上重新扬起温文尔雅的浅笑,金云阳想娶陶朔语……再等等、再等等——
番外曾经的未来
地牢因烧着烙铁的炭火而闷热,陶南轩已不知这是他被关进地牢的第几日。
他举着手,在火光之中看着手中木雕小鱼,那娇憨的模样,就好像她一直还在……他喃喃低语,嘴角微扬,似乎不再在意外头岁月流逝,甚至自己的生命流逝——
突然手中一空,他脸上的笑意消去,带着血丝的眼睛直瞪着来人。
金云阳一身银亮袍铠,在地牢的火光之中轻轻摸索着手中的木雕小鱼,淡淡问了一句,“你为何会有此物?”
陶南轩没有回答他,向来清冷的一张脸难得显露情绪,满是愤怒,“还给我!”
金云阳闻言,不单不还,反而紧紧将木雕小鱼紧握,“看来这小东西对尔雅先生深具意义。”
陶南轩咬牙,只是重复一句,“还给我。”
“不还——你能如何?”看着陶南轩情绪激动,金云阳语带嘲弄。
陶南轩收紧身侧的拳头,气血攻心,一阵猛咳。
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陶南轩此刻对自己满是嫌恶,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想起那日戎城被破,满城屍首,夫子在危难时将他送进书院地道逃过一劫,夫子原是盼着留他一命,有朝一日能为国之栋梁,赤心报国。
可惜面对满目疮痍,人事全非,他终究辜负夫子期望。
二哥身残、妹妹身亡,只留下这么一个佩饰,而今他却是连她的遗物都保不住。
“看来这小东西对你意义非凡,都咳出血来了,”金云阳蹲在陶南轩的面前,仔细地看着他的双眼,“怎么?这是心上人的东西?要不——我将人捉来,跟你团聚。”
“不劳费心。”陶南轩看着近在眼前的木雕小鱼,没有不自量力的伸手抢夺,因为他深知,除非金云阳愿意归还,不然他是连边都碰不着,他嘲弄一笑,“你给我一刀,便是送我去与她团聚。”
金云阳的笑容微隐。
陶南轩冷冷的回视,“你乃朝廷命官,职责所在,打的是正气凛然的大旗,但你可想过,我们兄妹自小无父无母,千辛万苦才能得一个三餐温饱的日子。要不是贼人害死了我妹妹,我的兄长被诬陷,谁愿走上据山为匪的路——这条小鱼是我的妹妹,她死了。”
金云阳向来冷酷,但陶南轩的话在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妹妹?死了?”
“是啊。死了。”陶南轩虚弱地将头往后靠在冰冷的墙上,“二哥为了助我逃跑,死在你的狼卫手下。小鱼在戎城被破前,不愿受荣政侮辱而被杀。”
小鱼——他知道这个名字,在他被丢弃在岭南深山时,她的兄长就是唤她这个名字。
“怎么可能死了?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陶南轩听到他的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他直视金云阳,久久不语,最后嘲讽地勾唇,“你就是当年小鱼不顾我和二哥反对,硬要救的那个人?”
“我……”金云阳看着陶南轩,向来能言善道的他竟一时无言以对。“我曾赴岭南寻找,但我没找到她。”
当然找不到,陶南轩嘲弄轻笑,他们兄弟带着妹妹离开岭南,来到云州,落脚戎城这个最靠近边疆的城镇,刻意与岭南的一切全都断了连系。
陶南轩看着金云阳此刻一副难以置信的呆愣,心中不觉一阵快意,“你可知——曾经夫子开口替你向我提亲,盼能将小鱼嫁给你,但被你所拒。金云阳,你不单没找到她,还错过了她。”
金云阳觉得有些晕眩,勉强将翻涌的思潮压下,他站起身,身子有些摇晃,失神地转身离去。在踏出大牢时,他紧握着手中的木雕小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看在她曾救我一命的分上,我饶你不死。来人啊,将尔雅先生——”
“大人!”韩子安的身影出现在地牢之外,“狼卫围剿陶东朗,已将人射杀在苍茫岭下的柳川畔。”
金云阳猛然转过身,一脸震惊,若在之前听闻消息,他肯定大呼畅快,但如今……
“死了?”陶南轩忍不住轻笑,“都死了。也好——”他的眼神一变,“终是一家团聚了。”
金云阳来不及阻止,陶南轩已经一头撞向后头的石墙……
不单没找到她,还错过了她……
黑暗之中,金云阳猛然睁开眼,多年来,这句话始终缠绕心头。
看似风光的背后,他始终孤单。午夜梦回时,只能凭着过去找到一丝丝温暖……他竟像疯了似的只能对着这两只小鱼才能说几句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