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我看着他的表情,好像要和我讲很重要的决定,他是准备辞职了吗?或者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消息。
“对我来说很重要,”卢卡说,“在前几天……我收到了一笔专利费。您之前让我签的字,我认为……我认为我不该拿这笔钱。”
卢卡嘴唇动了动,他对我道:“我不理解……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脸上红起来,由于不安,他的手掌蹭着实验服侧面,整个人十分局促,他的眼眶有些红,似乎怕我责怪他。
我满脑子都是实验体,这个时候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卢卡,那笔钱并不是我给你的……那是联邦发下来的专利费。请你不用贬低自己的努力,你确实是第一个发现分离体的人,何况,那些日子,你比我待在实验室的时间更长。”我对他道。
“可是,”卢卡说,“这样的话,您难道不担心吗……我抢占了您的功劳。有些人们……他们会愚蠢的以为我比您更加伟大。明明我只是深夜正好守在那里,这一切实验都是您提出来的,我只是……我只是恰好守在那里。”
卢卡脸上出现了类似于羞愧的神情,他的目光纯净的令我联想到佩德兰刺穿迷雾的阳光,它们总是令黑夜无所遁形,带给人温暖。
“卢卡,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朝他微笑起来,那些明亮的光芒,它们穿透我的身体,照进我心灵的裂缝,令我感到温暖。
“我想……你不用担心。人们那样以为……那又怎么样呢?伟大并不是通过人类的看法去判断的。那些功劳同样也算不了什么。我的目的是为人类科研做出贡献……并不是为了成为最伟大的科学家。”
“何况……你正好守在那里,这已经够了。很多时候的正好,对于科学研究来说非常重要……请你不必估量一瞬间的价值,它们可能创造了永恒。”
我讲起这些看似毫不在意,事实上,只是这些恰好不在我追求之列。我没有在意的事物吗?我有在意的某个人……不然我也不会常常前往站台,去那里看某个人有没有给我写信。
我认为我十分的渺小,撑不起那些,诸如伟大之类的字眼。它们令人感到沉重,我不想背负它们,姑且称我为懦夫更加合适。我宁愿懦弱的无耻,不愿伟大的悲壮。
“这和我原本想的并不同。”卢卡说道,他涨红的脸,眼眶之中眼泪落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很抱歉……林博士,让你看到我这幅模样。我实在是不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感谢你和我说这些。您……您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卢卡再次向我道歉。
我想为他擦擦眼泪,我已经很多天没有换衣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并不想看见人们哭泣的模样。
“卢卡,没关系,感谢你和我讲这些……让我意识到,我这样做并没有错。你的眼泪,它们是最好的称赞,我能够感受到你的心情。”我对他道。
“如果您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我认为自己可以随时为您付出一切。”卢卡郑重对我道。
我想我承担不起这份重量,不由得笑出声,“并不用这样。卢卡,你应该为自己能够付出一切。我只是正好与你相遇,仅此而已。”
“感谢你送我到这里……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我很享受回到家的这段时光,它们令我放松。”我朝卢卡摆摆手道。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我沿着湖畔往回走,当我回过头时,卢卡仍然站在那里,他注视着我,他的双手微微合十,仿佛在为我祈祷。
回到那处红房子,我有些时间没有回来了,楼下的灯光在亮着,娜塔莎我想她正在厨房忙碌,我闻见了厨房飘过来的香气。
必须要做的事情。洗澡……以及休息,整理房间。这些事情按照顺序做完之后,我在窗户边坐着,这个时候回实验室并不是明智之举,我应该强制自己休息一天。
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疲惫的思绪短暂消散。第二天,当阳光穿透窗户落在我脸上,我身上都浸染了阳光的气息。
那些灰暗的疲惫,全部在阳光下无影无踪。
临走前,我无意间看了一眼日历,今天的日子……今天似乎是我的生日。一年的时光转瞬而逝。
仅仅是代表我又长了一岁,我应该恭喜自己,在我无数个想死的瞬间,这乏味的人生……我终于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呢?
不……还有一部分,我留在这里,光明与爱十分匮乏,它却幸运的降临在我身上。我有很多话……很多话,我想告诉远在佩德兰的某个人。
可我的实验还没有做完,我想再等等,等到我结束这里的一切,我能够再见到他的时候。
“林博士……有您的一封信。”
科隆的盛夏,我仍然记得这一天,阳光那样的热烈,落在人身上照的人睁不开眼,燥热的天气令一切都放慢了。
我在站台等到了某个人寄来的信,在我生日这一天。
幸运偶尔并不总是伴随人们。当我对时间没有概念时,我不知道他等待了我多久。人与人之间隔得那样远……短暂的分开,让思念变得漫长而迟钝。
那是一封空荡荡的信封。谢意什么都没有写。
——他只是将我送他的临别礼物……归还于我,仅此而已。
我手掌里那对袖扣,它们通过光的折射,变得滚烫而沉甸,几乎要将我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