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语气立即软下来,语重心长的哀求:“不是不是医生,我不是左右他想法,只是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你看看他,他还没结婚呢,留下剖腹产的疤以后怎么办呀!他自己不懂事搞大了肚子,我们当家长的不好再不为他负责啊!医生,你让他再试试,他身体好,一定行的,你上催产素试试啊,总不能连催产素都不上就说他不行吧?”
医生:“你!”
庄捷眉心深深拧起,黑眸几乎没有眨动,仔细观察能够发现,此时他的视线更集中,已从观看整个视频转变为只凝视着产床上那人的脸。
视频里此时痛叫的声音都几乎没了,只剩下女人长篇大论的哀求,久远的声音通过电磁记忆播放出来,有种令人窒息的诡异。
人在身体极限的时刻,身体和心理都极度虚弱,判断力和理智也大幅削减,甚至没多少能量,当时的他还那样小,他好人不容易攒出力气的呼救却被彻头彻尾的镇压。
对方甚至是对他具有各种意义上压迫力的母亲。
母亲的话像是咒,如同一张沉重细密的铁网罩下来,有一瞬间,庄捷看到柯青裁连呼吸都停了,用尽力气都吸不进一口气。
这种“沉重的母爱”甚至不光影响那个年少的病人,连产房里的助产士和护士都沉默了一会儿,她们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产床上的人。
柯青裁此时安静了,那双很亮很冷的眼睛暗淡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他不再说话。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在见过如今的外交官、见过视频开头时像只少年独狼一样的柯青裁、然后又迅速在几个小时间见到了他的第三种状态。
像一朵开着开着,忽然被人一泼滚烫的开水浇了根,突然就烂掉了的花。
视频里的女人于是高兴了,觉得说服了自己的孩子,他终于懂事了,听话了。
但庄捷很清楚,他不是被说服了,他是彻底绝望了。
庄捷坐在光脑前面许久未动,像是凝固成冰,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刻。
停了两分钟,护士取出了催产素,最后又凑近了柯青裁,声音很轻很柔和,态度有些循循善诱的问他,到底还要不要转剖腹产。
柯青裁当时望了她一眼,那种眼神让庄捷觉得很可怜。
护士只是问问,柯青裁都来不及说话,他母亲马上叫喊起来,“什么意思?你们少在这里蹿腾人,他这不是好好的,哪就不能生了?你们安得什么心,我孩子以后还要嫁人呢!!”
年轻的护士被气得眉心紧皱,但战斗力属实比不上那名妇女,也不想再给病人压力,于是咬着牙没回嘴。
见到连累她也挨骂,柯青裁神色狼狈起来,有些急的把冷白潮湿的手伸出来,细得有些嶙峋的手攥成拳头,伸到护士面前,很快的说:“你打吧,快点。”
他像是无法再忍受母亲的声音,为了让她住嘴宁可痛下去。
至此,没能成功转成剖腹产,催产素滴上,柯青裁的疼痛又像是提升了一个级别。
他疼起来的时候竟然像个小孩一样痛哭。
在产床上挣扎时用手肘把自己的上身撑起来,但被固定的双腿注定他无法逃离,甚至因为姿势不利于生产而被医生摁回去。
强光的照射下,他有些时刻比脸旁边的床单还要冷白,头发全被汗湿透了,睫毛也是湿漉漉黏在下眼睑上的两片,身上的病号服越发显得宽,每一次挣扎都让人觉得下一刻他就撑不住了。
庄捷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在战场上见到过所有级别的伤痛,致死的也很多,但都与此不同。
战场上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封闭战友的出血点,注射麻药甚至一些兴奋剂来切断疼痛,固然惨烈,但都不是这样让人死去活来、死去活来。
一名身体虚弱、刚刚受了腺体伤的oga,像是已经碎掉很多次了,却依然在清醒着承受疼痛。
他的母亲甚至是一脸他理所当然承受得住的表情。
视频来到结尾,六小时,孩子生下来了。一个活动着的,颜色有些深的小东西被抱出来,抱到产床上的人面前。
那人却在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生命力,灰败下来,没任何反应,庄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他闭起眼睛昏过去了。
护士最后帮他收起了拍摄设备,关闭视频。
六小时的视频,被庄捷拖动着、不时开启二倍速,用一半的时间看完了。
看完时,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黑眸日食般透不进一丝光线,下颌绷着,双唇闭得很紧,也失去了血色。
飞行器传来了倒计时五分钟降落的提示音。
庄捷镇定了一会儿,才把视频重新拉到了最开头,但这次他没有去看里面的人,而是看了下左下角,开始录制时闪过的时间。
瞳孔紧紧一缩,某些不可思议的猜想被印证。
视频录制的日期,与他几年前在战场上爆发信息素暴走是同一天。
时间,16:15分。
跟他战机记录仪捕捉的信息素暴走时间前后相差不超过两分钟。
假设,柯青裁是划破了自己的腺体后开始录的视频,那他划破腺体跟庄捷信息素暴走应该发生在同一时刻。
假设,庄捷曾经给过柯青裁一个最终标记。
柯青裁用刀破坏了标记,这导致了同一时间,他的标记对象被动暴走。
当然,这需要一个比巧合更巧合的前提,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5以上。
因为只有信息素匹配95以上的ao之间的最终标记被破坏、被洗掉,才可能在冥冥中引发alpha信息素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