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刚才吵架吵得尤为卖力的官员:“吴梓文,礼科都给事中,我没记错的话,三月前,你第三子娶了户部郎中之女。”
“还有你,陈尚象,户科给事中,去年,女儿嫁给了江西布政司参政郭谏臣之子。”
“诸位爱卿,你们的亲家都有谁,不用朕一一列出来了吧。”
被点名的,没被点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觉接下来皇上口中不会说出什么让他们愉快的话。
朱翊钧神情痛心疾首:“从今日起,我大明朝的臣子,皆与清贫之家的子女婚配,希望借此培养清正廉洁之美德。”“!!!”
那怎么行?!
大臣给皇帝挑穷人家的姑娘,是为了皇帝无所依靠,只能任由他们操纵。
而他们自己,自然要通过子女联姻将家族利益紧密联系起来,稳固朝中地位。
朱翊钧皱眉:“至于已经成婚的,朕沉迷儿女私情,实在不忍拆散一段美满姻缘。”
“就只能委屈各位爱卿,回家和你们的亲家商量一下,留一人在朝为官。”
“就这么定了,尽快把你们请辞的奏疏呈上来,朕抽个时间,统一批复。”
“退朝!”
“!!!”
皇帝拂袖而去,好些仍惊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家伙,他们想要借此赶走张居正,皇帝却想借此赶走他们。
关键逻辑没有问题。
再看那些站出来替皇帝说话的官员,本以为都是张居正的门生,实际却是这几年中,陆续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
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通过甲戌、癸丑科入仕,官职不高,但在诸司衙门担任要职,力推改革,时常被皇帝宣入文华殿议事。
朱翊钧回到文华殿,由申时行负责经筵日讲,上课之前,欲言又止。
朱翊钧笑道:“申先生有话要说?”
申时行摇头:“没有。”
“那咱们开始今日的进讲吧。”
上完课,申时行告退,朱翊钧却道:“申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申时行暗自叹一口气:“臣以为,陛下不必如此强硬。”
“你指的是……”
申时行又道:“就算……就算陛下非张阁老之女不娶,在朝臣面前,也应避其锋芒。徐行尚开,速进则阖。”
朱翊钧立时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是皇帝,只要他不同意,不管大臣如何逼迫,都无济于事。
偌大的朝廷,就算他想把那些老而弥坚,迂腐不化的大臣换掉,也该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若真逼得他们集体请辞,个个关键位置一下子都换成没有经验的新人,就算能力足够,朝廷也要乱套。
慢慢跟他们耗着,就像当年他的皇爷爷即位之时,历时三年,逼走了杨廷和、杨慎父子,最终没有沦为谁的傀儡,而是大权在握。
朱翊钧点点头:“申先生说得极是。”
申时行性情柔和,最擅长游走于大臣之间,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俗称和稀泥。
朱翊钧和张居正都觉得这其实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能力,不是什么人都能把庞大而复杂的人际关系都处理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