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脱口而出:“那若兰今后想做什么?”
“我……”张若兰回过神来,很认真思索他的问题:“我只是一介女流,书读得再多,文章写得再好,父亲看了也只会哀叹,我非男儿身,不能考取功名。”
“世人皆道:妇人见短,不堪学道。”
她仰起头,一双翦水秋瞳望向朱翊钧:“陛下可记得,那日在德安,”
“陛下可还记得,那日在德安,咱们听一位李先生论道。”
朱翊钧点头:“姚安知府,李贽。”
张若兰又道:“他说人有男女之分,但见识长短并无男女之别。倘若让天下妇人与男子一般识文断字,她们的见识足以让许多男子羞愧汗颜,不敢出声。”
“女子读书,并非为了让男子羞愧汗颜。哪怕不能考取功名,也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
“陛下方才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想让更多女子读书,让她们明白,她们不是生来就该被人嘲笑短见,束于闺阁之间,并非她们所愿,若有的选,谁不向往广阔的原野。”
朱翊钧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他的
沉默,让旁边兄弟几人心慌。生怕妹妹的话惹怒了皇上,而受到责难。
这番言论实在胆大至极,说完,张若兰自知失言,低头,退后几步:“若兰失礼,请陛下责罚。”
她平日赴宴,与京师官家子弟来往,说话做事很有分寸,绝不会口无遮拦。
今日在圣上面前,倒是心直口快起来。
张若兰在心中叹一口气,他们从小在一处玩耍,总是这般说说笑笑。朱翊钧为人大度,私底下极少苛求尊卑之别。
想来,去年在湖广,他们一起到德安听讲学,那时她也是这般有什么说什么,或许也有无心之言,但圣上未曾怪罪。
张若兰鼓起勇气抬眸,与朱翊钧对望,后者仍是不发一言。她咬了咬牙,横竖已经说出来了,也收不回去,都是肺腑之言,若要问罪,她也认了。
“哥哥!”张简修护在张若兰跟前,“姐姐她……”
不等他把话说完,朱翊钧就将人推开,走到张若兰跟前,垂眸看着她:“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我来帮你实现。”
“!!!”张若兰看着他,眼中短暂的惊讶之后,浮现出一抹欣喜。
朱翊钧曾经说过,她就是孔子周游列国,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女子,又怎会怪罪与她。
旁边,兄弟几人也松了口气。
张敬修真是被弟弟妹妹们吓了个半死,平时一个个礼数周全,进退有度,怎么到了皇上跟前,反而什么话都敢说。
归根结底还是皇上的问题,他实在是太会拿捏人心,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在他面前卸下防备。
张简修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张居正带着张懋修迎上来。
酒菜已经备好,请陛下移步饭厅。
正好,朱翊钧今日有心来蹭饭,还主动提出要投壶、射柳。
酒过三巡,他坐到张居正身旁:“先生,我突然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张居正并未在意,只说自己知无不言,可朱翊钧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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