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放下茶杯站起来,在厅堂里踱步:“可他既不图财,也未对杜小姐不敬,一时间朕想不出如何处置他最为恰当。”
“不如这样,押回京师,先下诏狱,容后再审。”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以防生变,朱翊钧并未在通州久待,当天夜里,就带着陈实功跑了。
说是将他押解京师,事实上,朱翊钧既没铐他,也没绑他,甚至还让他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陈实功频频往马车外回望,颇有些不舍。
朱翊钧问:“舍不得?”
陈实功摇头,轻轻叹气:“只是遗憾没机会向师父和家人道别。”
“放心吧,你的师父和家人,我会派人通知他们。”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度小姐的墓,我也会派人重新修过。”
陈实功跪下磕头:“谢陛下。”
朱翊钧让他起来:“挖坟掘墓不是什么好事,不尊重死者,也不尊重他们的家人,往后别干了。”
“……”
陈实功不敢吭声,心道:“昨儿夜里我都打算合上棺材板走人了,也不知是谁怂恿我再看看。”
朱翊钧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棺材已经打开,左右这个挖坟掘墓的罪名你是背定了,不如把想做的都做了。”
“你说是不是?”
“……”
普通老百姓,这辈子都没有面见天子的机会,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只存在于想象中。
承天启运,受命于天,那是何等神圣与威严。
无论如何也没法和眼前这个面上总是笑眯眯,一肚子鬼主意的小公子联系在一起。
朱翊钧说:“通州你是不能呆了,百姓们见了你唾弃还来不及,又怎会请你看病?”
“我在南京,遇见一位医者,他花了四十多年的光阴,只为践行一件事——药乃是人命关天之事,半点马虎不得。为了弄清一味药的药性,他远赴山海,踏遍名川。”
“我觉得你们是一类人。”
“到了京师,不用你去挖坟掘墓,我来想办法。”
“啊?”
此话更是让陈实功惊讶,不知皇上所说的想办法,是否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朱翊钧眼皮越来越沉,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就想好好睡一觉:“你退下吧。”
天气越来越冷,从南京出发的时候,朱翊钧就准备了几辆宽敞的马车,里面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很舒服。
朱翊钧眼睛一闭一睁,天光大亮,醒来时又恢复了精神。
他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子,问:“这是到哪儿了?”
“兴化。”
朱翊钧半眯着眼:“这地方听着有点耳熟。”
马车停在一处小溪旁,朱翊钧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物,这才进入县城。
兴化县今日很热闹,因为本地的一家乡绅,今日为父亲举办九十大寿,乡亲们都可以到他府上赴宴。
朱翊钧爱凑热闹,看到人群络绎不绝的往一个方向走,也打算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