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像一个蒸炉,到了晚上风都不减热意。
教室天花板四台风扇呼呼地转,老旧的机械声听得人烦躁,班主任在台上讲题更是听得人昏昏欲睡,大热天的晚上,人似乎格外疲劳些,一个个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班主任站在台上讲完卷子已喉咙冒烟,喝了口水,看台下已经快睡了一片,把水杯往桌子用力一放,“都给我打起精神!”
吼得不少人一个激灵,强撑着坐好,班主任这才继续说,“说个事啊,下周就运动会了,我看别人班名都报满了,我们班怎幺都没几个人报名呢?”
遂点名了几个班里平日特皮的男生,“平常不挺能闹腾吗,啊,走字当个跑字,天天上蹿下跳的,这正经事来了你们怎幺不跳了?积极性都搁哪儿去了?体育委员!”
班里的聚光灯齐齐打向体育委员,方沁正埋头偷偷吸溜辣条差点没被呛死,淡定的擡起来,抹了抹嘴角,听老班说让体育委员把她刚点名的那几个人都报跳高。
方沁觉得好笑,下一秒就被老班点名,“还有方沁,又吃东西是吧。”
方沁心一跳,听老班转头问体育委员,“还有哪几个女生项目空着的?”
体育委员忽视旁边投来的杀意,不用看报名表,一秒答出:“跳高,1500长跑和4x100混合接力。”
方沁窒息地闭上眼,听到自己生命消失的声音——
“那好,把方沁的1500长跑报上。”
课间。
方沁没空找方煜打架,一下课就拖着她跑班主任办公室花样求情,那委屈求全的样子就差没声泪俱下了。
可惜老班一颗心早已被历届学生磨成铜墙铁壁,完全不为之动容甚至还有些好笑,“行了,别说了,你以为运动会天天有啊,你一年到头运动过几天啊?一个课间操都做的稀稀拉拉不成样子。”
“我那是……”
“这运动会一年就这一次,也就让你跑这一回,这机会还不难得啊,你趁这机会锻炼锻炼多好,跑得多才能吃得更多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把堵住了方沁的嘴,完全打破她身体不好跑了就会死的求情逻辑。
说到吃这块,班主任那心里的话就忍不住开闸了,“啊,你再看看你那个嘴,现在还油光发亮,天天就知道吃!”
班主任皱眉指了好几下方沁的嘴,语气比之前重了不少,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和一些课间来问问题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这年纪轻轻小姑娘虽然不好好学习,但脸皮到底还是薄,被老师这幺一说脸立刻通红,垂头不敢说话,看得班主任又心软了,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唉,方沁啊,老师也不是要刻意为难你,你看看你,都高二了,高一那些老毛病还没改,和你说多少次了?你认错认得比谁都快,但就是不改!啊,这什幺错到你这就只有知错这一步?后面就不管不改了?要知错就改啊!别人晚自习都认认真真写作业,你可好,不是吃东西就是看小说,你晚自习上的挺自在啊!”
喝口水,班主任随意一瞥看到站在办公室外等的人,转头又和方沁说,“你看人乐音,高一和你差不多的成绩,排名甚至比你还靠后,高一下学期人家就赶上来了,这高二一开学,一下冲到班里前十五,我就纳了闷了,都说近朱者赤,你俩玩这幺好你怎幺就没学到人家半点好呢?啊?”
晚修课间的每层楼都很吵,老师办公室也是,挤满了来找老师的学生。
她站在办公室外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只好时不时歪着脑袋往办公室里看,关心的视线总被其他走动的人挡住,偶尔能看到方沁低着头。
期间还碰到几位好奇问她在这干嘛的任课老师,她一面关注方沁的情况一面礼貌打招呼。
方沁出来的时候,她刚和路过的地理老师打完招呼,转头正好见方沁从里面走出来。
她张口就要叫她,方沁却是沉着张脸越过她就走,看都没看一眼。
她心一紧,快步跟上去,柔声喊了几声“方沁”,方沁却头也不回地越走越快。
她担忧着急地试图去牵前面人的衣摆,却好几次被方沁甩开手,被跟烦了,方沁甚至没控制住脾气扭头冲她来了句,“别跟着我行不行!烦人!”
她僵在原地,不知做何反应,呆呆地看着方沁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跑去。
她从没见过方沁用这样的眼神瞪她,她甚至不敢仔细回想刚刚那一眼里藏了些什幺东西。
路过的不少学生都好奇地回头看热闹,和同伴小声讨论。
走廊上有人打羽毛球不小心把球打飞,一群人哄哄闹闹地跑下去捡球,不少人跑太快撞过她的肩膀,回头和她说不好意思,她也没什幺反应,只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狠狠甩开的手,直到第二节晚自习铃响了,周遭都安静下来才有动作,擡步慢慢往回走。
下楼回教室这一路,她完全靠本能行走,大脑空白,不知道想什幺也不知道该想什幺,却在快走到教室前门时停下了脚步,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转身刚走两步又停下了,心中思考一番,给自己打了打气,深呼吸一口气,坚定转身,踏进教室。
然而直到第二节晚自习放学,她也没和方沁说上话。
方沁一反常态,趴在桌上低着头写作业,不看小说,不吃辣条,谁也不理。
她识趣地不去打扰,或许方沁需要一个人静静。
可方沁对她说的那句话,看她的那个眼神总在她脑中闪现,思来想去她根本静不下心来写题,好几次回头想说什幺,看到方沁低头生人勿近的样子又默默地回头。
尽管大家都没说话,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到风扇呼呼转悠的声音,她却觉得空气好像和平日就是不一样了,无言间空气被绷紧,让人心口发闷,呼吸不畅。
有点难受。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她刚回头,方沁已经拎起书包跑出教室了。
连正在收笔的方煜都忍不住看了眼飞奔的方沁,再看向她,“她怎幺了?”
她摇摇头,神情有些恹恹的,方煜又问了句,“你没事吧?”
“没事。”
“……”方煜看了眼人已经走的差不多的教室,想问你真的没事吗,话到嘴边却变成,“那你还不走吗?”
她还是摇摇头,“我想再坐一会儿,你走吧,再见。”
方煜走后,整间教室空荡荡得只剩她一人。
没一会儿,整栋高二教学楼熄灯,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她就这幺坐着一直没动,直到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她本以为自己已成长地足够有能力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却不想那人一出现,她心里一直憋得紧紧的难受委屈忽然有了缺口,一下开了闸,泄洪而出。
只因他走进来,坐到她身边,喊了一声“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