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重农抑商,其实是国家垄断经营,是帝国经济模式。
这并不是大明太祖首创,这个议题其实并不新鲜。
早在汉昭帝始元六年,在长安便举行了一场“问民所疾苦,议罢盐、铁、榷酤”的辩论。
其目的就是讨论汉武帝在位时,任用桑弘羊垄断盐铁贸易所带来的‘弊端’。
当时霍光授意心腹杜延年谏言“宜修孝文明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说民意,年岁宜应”,然后顺势诏令三辅、太常各举“贤良”两人,各郡国察举“文学”一人,总共召集了六十多位来自民间的“贤良方正”(主要是儒生)来跟桑弘羊打擂台。
双方这个问题讨论了一百六十多天,成就了大名鼎鼎的桑弘羊之辩。
盐铁会议上,所谓的“贤良方正”们一上来就集火攻击盐铁专营,明确指出了这一政策是祸国害民的恶政。
比如官营制度形成垄断,货物质次价高,而且还强买强卖;
比如盐铁专营是与民争利,导致百姓生活困苦、商人无利可图;
再比如官营制度的真正受益者唯有权贵,制造了一个依靠贪腐和假公济私的食利阶层等等。
而桑弘羊并没有直接替他的盐铁专营政策辩护,而是提出了三个问题。
没有官营制度带来的收入,大汉朝日益庞大的财政赤字怎么解决?
一旦遇到战争和灾害如何应对?
怎样压制地方郡国的不臣之心?
儒生无法回答桑弘羊的问题,便避重就轻。
他们以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悦服。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修之于庙堂,而折冲还师。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
在这场长达五个月的辩论中,桑弘羊与儒生争辩的焦点从国家的经济政策到对外政策,从治国理念到义利之争,几乎无所不包。
不过只要桑弘羊一提差钱,儒生就大讲仁政;
桑弘羊一提强兵,儒生就高呼以德服人;
桑弘羊再提富国,儒生就大声疾呼“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两边算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了。
“桑弘羊之问”即便在后世依旧无解。
无数人明知道这是个坑,却依然不得不闭着眼睛跳下去,因为这个陷阱避无可避。
王莽改革是如此;王安石变法也是如此;张居正的变法也依旧是万变不离其宗。
以桑弘羊为代表的法家经济主张,本质上就是“与民争利”四字而已,儒生的指责本身无错。
可是与民争利的本体并非桑弘羊,也不是法家,而是帝制时代皇帝无法抑制的欲望。
桑弘羊认为,‘国强’和‘民富’这两者根本是对立。
想要‘国强’就要不断的征发,这是秦之所以强大的秘诀。
然而由于强秦不断的征发,致使民贫,也直接导致了二世而亡。
汉初刘邦吸取了秦朝的教训,以黄老之学治国。
结果被匈奴围困于白登山,成为有汉一朝最大的耻辱。
而‘民富’则在宋朝可以说达到了极致。
即便是用现代最苛刻的眼光去看它的经济、文化、教育、科技、艺术、人口、大城市的数量和人均收入等等综合实力,都是当时世界上真正的遥遥领先。
可是宋朝强吗?
‘强’到周边谁都能上来踹它两脚。
南宋孝宗时期,“乾淳之治”让宋朝的国力达到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