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会这么害怕“狭小的黑暗空间”,是源于一次请护工的经历,好像…那位护工是医院周边一所医学院的学生…说是在暑假期间负责照顾她,算作实习来着……
对,有夜全部想起来了。
那时琳琳高考,而一向很照顾她的护士长刚离开,衣寒又要去国外的实验室交流学习,所以才不得不聘请护工。
护工的名字叫做林珂唯,因为和她同姓,年龄也差不太多,还有熟人介绍,衣寒才放心雇佣了他。而林珂唯也确实表现卓越,只是他从来都不会顾虑她的感受。
林珂唯会因为要保持室内的整洁而打开全部白炽灯去细心打扫。
有夜理解他的出发点很好,可她畏光,不仅眼睛会因此止不住地流泪,就连肌肤也会像是被灼伤一般地泛起不同寻常的红。
有夜想要在这个时候去病房外躲躲,可林珂唯不允许,他会提前将卫生间先打扫好,然后将她关进去,直到外面全部打扫好才放她出来。
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两次,有夜也就慢慢习惯了在卫生间的等待。
那时候有夜还不爱说话,所以无论林珂唯说什么,她都默默点头,遵从林珂唯对她的任何安排。
这没什么奇怪的,那时候的她并没有闲情去思考“如何存活”以外的事情,求生欲蒙蔽了所有,她甚至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而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人都会成为她的依存对象,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护工。
而林珂唯,也许是出于同情,又或是获得高额报酬后理所当然的反馈,对她一向很好,只是那份“很好”,是对方眼里的“很好”。
林珂唯还经常会抽出时间强·迫有夜陪着他聊天,就算有夜不开口也不行,笔谈,又或是手语,再通俗简单一点儿的肢体语言也行,他要求她必须有所反应,还不能敷衍。
有夜是有些怕林珂唯的,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十分奇怪,又喜欢把头发剪得短短的,据说是为了不在她的病房里掉落头发才忍痛割爱剪了长发。
可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头发越剪越短,最后竟变成和男孩儿无异的短寸。
而当有夜注意到他的发型变化时,才可笑地第一次察觉了对方性别为男。
是的,她起先以为留有一头长发的林珂唯是女生,甚至还奇怪对方明明带来了自己的行李和工作用具,却从不陪夜,她洗漱时也一向会去叫女护士帮忙看护。
再之后,有夜从对话中得知对方不仅就读于和看护完全不搭边的制药专业,还是个冷门的兽药研发方向。这次会来照顾她完全是舅舅传错话,搞出了乌龙。
他原本是想去牧场又或是实验室实习累积经验的,可他的舅舅却告诉他说,自己熟人那儿有一只很稀奇的兔子需要照料,问他有没有兴趣照看实验动物。
……很稀奇的兔子。
……实验动物。
多么精彩的描述,有夜记得自己听完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林珂唯则罕见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些可爱的小动物照片,那都是他在学校里养着的实验动物。
“你看,多可爱。”
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想要挽救自己的失言,还是残忍地想要再推她一把。
他滑动着手机里的照片,然后给她介绍了一下他的家。
林珂唯的家建在知名山区,那里被规划成一片自然保护区,不仅栖息着各类珍稀动物,还有猕猴与小松鼠,尤其他家是靠在天然湖泊旁的,因此哪怕是手机拍摄的远景,也看上去十分诗意。
然后暑假很快结束,林珂唯同她道别,麻利地整理起他的大箱子。
当然,他还是不管她的感受,打开了所有的灯。有夜只能抹着眼泪,拖着输液架自发地往卫生间走去。
“你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吗?”
可正在整理行李的林珂唯却忽然叫住了她,并第一次关掉让有夜忍受不了的白炽灯。他动作流畅地翻出一块手帕,再从护工服口袋里取出一小瓶不知名液体,慢慢浸湿手帕,用一种极为古怪阴冷的眼神盯着她继续问道。
“想去我家玩吗?”
……灰色的记忆随着意识清醒而逐渐消散,她被迫蜷缩的行李箱也幻化成一只高高拱起的木箱,拥挤憋屈的小空间神奇地从原本干燥的阴冷微微升温,还似乎有什么表面温热的硬物贴上了她的额头。
也许是行驶在不平道路上的功劳,用于透气的缝隙时不时就能漏进一两抹宝贵的月光。逐渐聚焦的瞳孔也凭着那微弱的光芒,努力让有夜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陌生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