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睁大眼睛。
他登基成为始皇帝,握住玉玺摄政天下,从今往后他的皇令行在地上如同雷霆行在天上。
但这所有一切都不能使他心中稍微生起一丝波澜。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
日日夜夜心脏如同在油锅里煎熬,有时候嬴政觉得自己等不到了,他一遍一遍问自己,难道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如何还能再贪求更多?
但是现在他等到了。
这就是女君的风格,她永远给你更多更多,多到撑破最贪婪的野心和最极致的妄想。
眼睛睁大到极致,眼角几乎要被撑到裂开。
凤凰和龙的影子倒映在他眼睛里,在他面前展开的是一整副神仙的仪仗。
凤凰前导,玄鸟翼护,金乌在后,白泽充作拉车的兽,华盖宝幢遮蔽了一整片天空。
女君就从这副仪仗中走来,日月星辰的影子垂落在她发间,山川河流簇拥着她的裙摆。
她身上缠绕着凤凰和龙的光影,庞然巨大得像是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无边无际的蔓延似乎已经覆盖住全部的天空和疆土。
嬴政有一瞬间的失神,凡人面对这种场景不可能不失神,片刻之后他回过神。
女君已经站在他面前。
她并没有变大,巨大凤凰光影的一根羽毛就足够完全遮蔽她的身形,但她站在嬴政面前,就像是泰山缓缓倾压。
她把手里的东西展开给嬴政看。
那东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在脑子里冒出来“看过去”的念头之前,嬴政的视线就已经黏在了上面,就像是铁块被黏在磁石上面。
但那当然不是什么磁石,而是一张雪白的丝帛,不止是丝帛,不,仅仅只是一张普通的丝帛,也不是,不对,都不对……
大脑混乱成了一锅被翻搅的粥,很难形容那种混乱的感觉,嬴政忍不住抬手扶额。
但是他的手没能如愿抬起来,而是被抓住了。
女君抓住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只……笔?
嬴政不确定那东西算不算是笔,那似乎只是一种概念,没有具体的形貌,也没办法用人世间的语言准确的表述出来。
那不是凡人能够掌握的东西,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是不可饶恕的忤逆,应该被处以肝胆破碎、头颅裂开的酷刑。
嬴政几乎不敢去抓那只“笔”,他张大眼睛,瞳仁在虹膜中心颤动,手指紧握又伸开,指尖颤动不休。
他想去抓那只“笔”,可是又畏惧缠绕在“笔”周身的某种气息。
嬴政露出痛苦的神色,本能的贪婪和本能的畏惧反复拉扯。
贪婪不肯认输,畏惧又在疯狂警告他退后,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他整个人快要被活生生扯碎成两半。
但这些拉扯本身是毫无意义的,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他的手指在颤抖,掌心也在颤抖,女君于是简单粗暴的握住他的手,十指分别插入他指缝里。
她的手指像是掌握傀儡的丝线,嬴政的手瞬间就稳定下来,紧紧的抓住了那只“笔”。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混沌的思维瞬间清醒过来。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像是被丝线拉扯的傀儡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迫抓握住那只笔,在眼前的白丝帛布上落下笔尖,留下一痕墨迹。
之后就顿住了,那只笔没有再继续写下去。
女君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嬴政忽然灵台清明,福至心灵,一瞬间他就懂了女君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