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与一国之人的安稳幸福,孰轻孰重,谢墨不是?不会计算。
成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肆意放任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能单纯地?为喜而喜,为哀而哀。
或许,与情感相比,“需求”才更为重要。
他生?长在一个这?样的时代,若想为国为家做些什么,是?绝不能够仅仅凭借一颗赤子之心的。
相比十多年前的割袍断义,此?时此?刻,他已清楚地?知?道司马氏王朝的无?药可救,更明?白郗归能为不可为之事,能为这?天下带来新的生?机。
所以他选择臣服。
尽管谢墨与谢瑾从未就这?个话题展开深谈,可却已默契地?明?白彼此?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对于成年人而言,克制是?一种美德。
既然选择已经做出,那么,即便?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北伐,可只要身为首领的郗归没?有下令,他便?不该行动。
一个人的抱负,与北府军的大局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郗归看着谢墨克制而平静的面容,忽然释然地?笑了。
这?一笑,仿佛融化了十余年间的隔阂,照进了荆州的云淡天高?里去。
人人都会成长,也都可能在不成熟的时候,做出过不那么合宜的选择。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如今回过头看,郗岑选错过,谢瑾选错过,郗归选错过,谢墨又何曾没?有因少年意气而痛悔过?
迢迢的时光堆叠着,他们只能在今日亡羊补牢地?去做到更好。
但好在,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于是?谢墨也看着郗归笑了。
尽管他内心仍然坚信,如果由他带兵打去荥阳,会做得比朱象更好,可他还是?与郗归相视而笑。
这?一笑,笑的是?冰释前嫌,是?往后余生?的忠义。
从今以后,他会像何冲他们一样,在郗归的指引下,为北府军而战,为这?社稷江山而战。
郗归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示意谢墨去看壁间的舆图:“你看这?关西、河北二地?——关西诸族杂居,心气不齐;河北悉是?旧户,差无?杂人。只要我们能拿出足够的兵力,这?两地?并不难取。”
“然而河北、关中虽可取,亦必有我以取之。欲取河北,必先固河南;欲固河南,必先实淮土;而欲取关中,则必经营宛、洛与蜀、汉。”1
“概而言之,充实淮土,是?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
“自从永嘉丧乱以来,淮北之地?,以至于江淮之间,便?成了北方胡族与江左之间胶着的战场,甚至成为诸多胡族争霸的所在。”
“追求安稳度日的百姓,根本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只能不断南迁,背井离乡、出生?入死地?去寻一线生?机。”
“而淮河两岸的土地?,就这?样荒废了一个又一个十年。”
“少度,无?论什么时候,孤军深入,都是?危险的。”
“淮河两岸的广袤土地?,和?其间新徙入的人民,以及长出的累累黍稻,都会是?我们北伐的根基所在。”
“唯有根基牢固,才会结出硕果。否则,即便?是?再骁勇的军队,也如空中楼阁一般,总落不到实处。”
谢墨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郗归接着说道:“时至今日,你不会不明?白,过去谢家掌控的豫州,与北府军治下的徐州,到底差在哪里。”
“为官长者,既主?政一方,便?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为将军者,既执掌军队,便?该让麾下将士都看得到前路光明?。”
“你们在豫州之所以未能建立起?一支真?正与谢家同心的军队,便?是?因为无?论是?百姓还是?将士,从前都不曾被你们真?正看在眼里过。”
“我常常与北府军将士说,战争之最为雄厚的伟力,乃寓于民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