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归从未去过寿春,可当梦境开始,她便本能地意识到,那就是峡山。
她看到刘坚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茫然四顾,周遭影影绰绰,有身着战甲的同袍,有一地的尸体,还有那茫茫看不?到尽头的青山,与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离群断雁。
她看到这?青山延展着,一直到了洛阳城外的北邙山,看到刘坚穿着当日花厅初见的那套衣服,笑着说道:“我还从未看过洛阳的牡丹。”
她听到他?遗憾地说道:“我这?一生,是没有封狼居胥的那一日了。”
她眼前一闪,看到参加大战的将领们齐聚京口庆功,可是,满营将官俱已?在,独不?见,独不?见刘坚啊……
她正要因此?伤怀,可一阵风吹过,又站在了京口城外的陵园,看到猎猎的旗帜之下,是数不?清的新?冢。
埋骨他?乡的将士何?止刘坚一人?
正是他?们的鲜血,共同捍卫了江左的安宁。
第186章告庙
新年之前?,江左以一场极为盛大的献俘告庙的典礼,宣告了这?场南北之战的终结。
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是,这?告庙之礼,祭的不是司马氏的太庙,而是天地与?四方?之神。
消息传出的那一刻,所有听闻之人都明白?地意识到了一点——属于司马氏的时代已然结束,而世家大族此前所享有的、从司马氏皇帝身上让渡出的那一部分皇权,也将?被无可转寰地收回。
“政由宁氏,祭则寡人”的传统将不再理所当然,高?平郗氏在执掌军队的同时,竟还要插手王朝祭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果戎、祀二事都被她左右,那么,下一步,郗归又会做些什?么呢?
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孩子,甚至连个侄儿都没有的女?人,她会有这?样的野心、这?样的抱负、这?样的勇气吗?
世家们有数不清的质疑,可终究无人敢明着反对。
那些暗戳戳的讥讽,往往被郗归无视。
说得多了,还有被要求当廷对峙的风险。
以至于他们只能侥幸地安慰自?己,强迫自?己愚蠢地相?信郗归会在走到最后一步前?自?行驻足。
对于诸如此类的想法,桓元完全?嗤之以鼻。
作为荆、江二州的掌权人,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郗归带来?的压力?。
这?一战,他在上游力?拒秦虏,败其水军,收复襄阳,牵制北秦西线兵力?。
这?本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劳,可却因为北府军在寿春、洛涧以及扬、徐二州的大胜,而变得微不足道。
他并未亲眼看到传说中那神奇得足以引来?天雷的武器,可却已然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支军队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由荆州至建康参加告庙之礼的这?一路上,桓元听到了无数有关北府军与?郗氏女?的议论。
郗归竟真的将?那所谓分田入籍的天真想法,接连在徐州、三吴、豫州、扬州等地进行落实。
“耕者有其田”,这?一从前?闻所未闻的口号,竟成了一股庞大的风潮,席卷下游地带,并且还在持续朝着其余州郡扩散。
事到如今,江左还未丈量土地、分田入籍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了江州、荆州和?广州。
广州化外之地,本不足为道,可荆、江二州的民心,却是显而易见?地被扰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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