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终于能够站在这最为危险的战场上,让所有?人都好生看一看,他刘坚虽是流民之后,却要比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强得多?。
这世上本就该凭本事论输赢,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实力了。
刘坚的兴奋感染了麾下的将?士们,抑或是,极致的危险反而催生了极致的斗志——千钧一发,背水一战,以弱制强,如此?多?的要素叠加在一起,哪个武人会不为这样的功绩而心动呢?
将?士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逐渐生起了跃跃欲试的火苗。
刘坚骑在马上,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舞长刀。
将?士们的视线随着长刀上的红缨移动,最终齐齐地汇聚在了刘坚脸上。
刘坚在众多?将?士的注视中灿然而笑,举动中竟仿佛有?了些二十年?前的青春模样——那是一种带着些傻气的固执和天真,还有?种什么都不惧怕的不羁和自在。
昨天夜里,副将?许方问他:“峡山既守得如此?艰难,北秦又眼见着要增兵,将?军为何不索性炸了此?处,彻底拦住北秦军队呢?”
刘坚并非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却依旧果断地拒绝:“寿春是北伐的要地,峡山不仅仅是秦虏南侵的入口,也是江左对战北敌的重要关口。汉人不可能永远龟缩在江南这一隅,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绝了后人北伐的路!”
“将?军——”许方听了这话,心知刘坚已存了必死?之志,一时又是敬佩又是担忧,心绪很是复杂。
刘坚倒是笑得爽朗:“大丈夫何惧一死??斩将?夺旗、马革裹尸,这些原本就是我等从军之人的本分?,更是我早些年?苦寻不得的机会,如今,我终于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是刘坚的真心话。
此?时此?刻,他于万名将?士之前,高声吼道:“弟兄们,看到了吗?北秦那帮兔崽子?又增兵了,这会子?正严阵以待,擎等着冲进峡山,从咱们的尸体上踏过?去,用他们肮脏的铁骑攻破寿春,攻破建康,凌虐咱们的骨肉同胞,杀死?咱们的父母妻儿。你们说,咱们能不能让他们过?去?”
“不能!”将?士们握紧拳头,高声喊道。
“当?然不能!”刘坚的声音浑厚有?力,如有?实质般地随着凛风,传到了每个将?士耳边,“建康城里的那群世家,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老子?是决计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江左立国几十年?来,咱们这些出?身卑下之人,不知受了世家多?少?白眼,被他们抢占了多?少?机会!可笑他们占了便宜,竟还要说我们天生卑贱,天生愚蠢,天生懦弱,根本不配进入庙堂、为官做宰!弟兄们,这样的话,你们听了难受不难受?服气不服气?”
他自顾自地答道:“反正我是不服气的!我刘坚有?这个自信,知道自己就是要比他们强得多?,你们也比那群草包强得多?!”
“江北的战绩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可他们就是不愿意承认!非说游击作战做不了准,说咱们的小把戏登不了大雅之堂,说北府军要是遇到了大批成建制的北秦军队,肯定会不战而溃、一败涂地!”
“这么明晃晃的污蔑之言,弟兄们,你们服不服?”
“不服!”将?士们气愤地喊道。
“不服就对了!”刘坚用力夹了夹马背,于阵前左右巡视,目光尽则可能地扫过?每一个将?士,“峡山是个好地方啊!谢墨想?来这里,郗途也想?来这里,可他们最终都没有?抢过?老子?!老子?偏要让所有?人看看,咱们这群被瞧不起的下民,是怎么力挽狂澜、保家卫国的!”
“功成名遂,青史留痕,就在这一战了!谁说只有?士大夫才能虽千万人吾往矣,知其不可而为之?儿郎们,今日便与我一道,让世人看看我北府的血性!北府的风骨!”
这是北府军成立以来,打得最为艰难的一战。
峡山口本是要津,天然就具有?据险屯兵的优势。
可再大的优势,在过?分?悬殊的敌我对比之下,依旧会显得无能为力。
今日的北秦军队,宛如不要命一般,一批又一批地冲上前来。
将?士们射出?了一波又一波箭矢,一次又一次与敌军短兵相接。
然而,北秦人可以不断换人上前车轮战,刘坚却没有?那么多?人可用。
起初,他们还能够冲出?峡山口,主动进击,冲散敌阵。
可到了后来,北秦大军源源不断地涌入,北府军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终于只局限在了峡山口内,被动地迎接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峡山口很快就躺满了敌我双方的尸体,弥漫起令人发呕的血腥味。
箭矢越来越少?,以至于将?士们只能在一场战事结束后的短暂空隙,从尸体上拔出?箭矢。
就像现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之下,刘坚刚刚猛地拔出?一支箭,正狠狠擦着溅到眼周的污血。
他低声问许方:“火药都布置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