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们去准备车马护卫,郗如跑回屋收拾东西,郗归则是?去了郗声的书房。
书房依旧昏暗。
因为眼疾的缘故,郗声并不喜欢太亮的光,以至于烛火似乎永远都不能完成照亮这间屋子。
正如他因亲人接连逝世而一点点变暗的心房,就算此后的生活再痛快、再欢欣,也不能遮掩那一隅的灰暗。
昏暗的灯火之中,银白色的头发显得分外醒目。
这颜色令郗归心中骤然一紧,痛意随之而生。
她快步上前,跪坐在郗声身边,这才发现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上的丝络很是?陈旧,显然是?一件旧物。
“这是?你父亲的遗物。”郗声沙哑的嗓音,打?破了这一隅的沉默,“当?年,你父亲便是?因寿春之败,而病重吐血,郁郁而亡。”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想到,子胤,子胤他——”郗声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颓然捂住了自己带泪的双眼。
冬天要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树叶随着?凛风飘落,发出簌簌的声响。
侍从们正在打?理庭院,清扫的声音衬得屋中愈发冷寂。
郗归听?到自己说?:“伯父,前线并无?确切的消息传来,这些都做不得数的。”
可郗声并未因此而受到多少安慰:“我心里有数。”
他缓缓摇头,语气很是?无?奈;“寿春,太危险了,可那是?子胤自己的选择,也是?他身为高平郗氏的子弟,应该尽到的责任。”
“我只是?忍不住担心。”郗声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自从大军出发,我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了,又是?噩梦连连。阿回,我梦到你父亲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的独子,梦到子胤浑身是?血甚至肢体不全地向我告别,还会梦到北秦军队长驱直入,梦到江左生灵涂炭,而我们,再也没有北伐中原、收复二京的那一天机会了。阿回,我真的很担心。”
“不会的。”
郗归知道,在这样浓烈的担忧面前,除了显著的事实之外,一切宽慰都显得无?力,可她仍旧不能保持沉默,仍旧要说?出那些苍白的安慰。
“伯父,这一战,江左一定会胜利的,很快,北府军的儿郎们便能挥鞭北伐,直指二京,实现我高平郗氏三代人的夙愿。到那个时候,我和?您一起北上,一起去看?看?——我们的高平。”
郗声在昏暗中与?郗归对视。
她只说?这一战一定会胜,却没有说?郗途一定会安然无?恙。
纵使郗归是?北府军的主帅,纵使她曾指引北府军在江北打?出过连战连捷的战绩,她也依旧无?法做出这样的保证,无?法保证郗途一定能平安归来。
郗声明白了这一点。
他向来知晓沙场无?情的道理,只是?还要忍不住再三确认。
“你说?,很快——”郗声哑着?嗓音问道。
“是?的,很快,反攻已经?开始,这场大战的结果,很快就会揭晓了。”郗归笃定地说?道,“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建康。”
第171章算账
郗归出发得?很早,以至于?才刚过午后,渡船便已抵达了建康。
自从郗途出征之后,建康的郗府便只剩了谢粲一人。
她素来与娘家亲近,又不?爱冷清,是以不假思索地回了娘家居住。
也正因此,牛车在离开渡口之后,径直朝着谢府驶去。
直到郗如带着侍从,消失在去往内院的小径上,郗归才看向潘忠,平静地吩咐道:“拿上阿兄的剑,我们去找谢瑾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