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想王安和琅琊王赢,也不?愿自己的父亲真?正得偿所愿,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索性?一齐斩断他们?这两拨人的路。
“娘娘?”姚黄轻声开口,等?待王池下一步的吩咐。
王池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在世人看来,也许堪称石破天惊的决定。
她吩咐道:“你亲自去谢府,告诉谢瑾,太子?年幼,担当不?起治国理政这样的重任。昔者周厉王无道,出奔于彘,周公、召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今北秦入侵,行势危急,我以大行皇帝之后的名义,请郗、谢二氏出面,效周、召二公故事,共和行政,以安社稷。”
王池说得很慢,以便姚黄能清楚地记住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可尽管如此,姚黄还是颤抖着手,放下了那支蘸满浓墨的湖笔。
“娘娘,您三思啊!”
“没有能够安邦定国的本事,便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是这宫墙之内,一个再无能不?过的妇人。朝政大事我不?懂,兵法?谋略我不?会,就算真?的拼了这条命送永儿登基,也不?过是白?白?扶上去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与?他目目相觑地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逼与?诱惑。若真?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池安抚地看向姚黄,难得有了些倾诉的欲望:“姚黄,我已经想得够久了。我从十几岁的时候,便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去过一种怎样的生?活。”
“我出身清贵,不?亚于琅琊王氏,可在兄长出头之前,却只能死守着出身这个旧招牌,过着连好些二流世家都比不?上的日子?。”
“族老们?见我生?得漂亮,便起了待价而沽的心思,一个个恨不?得我能在一朝之内长大成人,嫁个真?正的贵婿,也好扶持娘家。”
“恰好那时谢蕴传出了才名,一朝之间,缘风咏絮的美谈便传遍了建康,族老们?心念一动,也想让我去学上一学。”
“可人生?来就有资质的差别?,我就是不?如谢蕴那般聪慧,不?如谢蕴那般机敏,再怎么学,也看不?透史?书中的那些大道理,写不?出能够让人交口称赞的好诗。”
王池说着说着,眼中竟有了泪意。
“我那时真?的很害怕,怕自己担不?起族里的厚望,怕自己会被胡乱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夫婿,更怕那夫婿处处都好,我却配不?上他。”
“好在兄长有出息。”王池拿起绢帕,轻轻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水,“他是那样地出类拔萃,一举让太原王氏成为了仅次于陈郡谢氏的望族。而我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因此而成为了江左的皇后。”
“我那时做梦都不?敢相信,这样的殊荣,竟落在了我的头上。”
王池怅然地看向姚黄:“皇后,国母,江左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多么高的地位,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可是,没过多久,我便明白?了,皇后并不?是一个仅仅代表着尊荣的位置,它?还意味着无尽的悲苦与?忍耐。”
“寻常人家的男尊女卑,在宫闱之中,得到了数倍的放大。贫夫贫妇尚可嬉笑怒骂,可在宫中,一旦触怒圣人,便是谁都想象不?到的灾难后果。”
“再怎么无能的圣人,也是后宫的天。更何况,皇后面临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身为皇帝的夫君,还有无数朝臣的期待与?苛责。”
“我终于明白?褚太后眼中时常的忧虑是来自何方。”
“她上了那群朝臣的当,一辈子?都在为了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皇位殚精竭虑。她瘦削的肩膀,原本不?该承担那么多的责任,可她没有办法?。她完全?相信,自己身为皇后,身为太后,对司马氏始终有着一份应尽的责任!”
“可我真?的累了。”王池疲惫地闭上双眼,“这浩浩河山,与?我有何干系?我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远离这尘世纷扰,远离这蝇营狗苟。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担惊受怕、忧思恐惧的日子?了。”
“皇后也好,皇帝也罢,不?过都是一把沉甸甸的金锁。我不?艳羡它?的辉煌灿烂,也请它?不?要再束缚我了。”
姚黄爱怜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看到她苍白?的面孔之上,显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动人色彩,如此脆弱,又如此缥缈,恍若月色之下的神女,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
可她仍怕王池会后悔,会因这个冲动的决定而痛苦,所以不?得不?再次确认:“娘娘,那可是皇位啊——”
王池缓缓摇头:“那是不?属于我们?的皇位,我与?永儿,谁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姚黄终于重新跪坐到案前,继续方才那因震惊而中断的记录。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带着王池的口谕踏出宫门,建康城中,或者说,江左战场上,又生?起了新的变故。
自打那鲜卑人到了京口,谢瑾就收到了郗归关于此事的来信。
在司马恒带着那鲜卑细作的供词进入台城之时,谢瑾也在发出一道道命令。
这两日以来,他看似没有动作,只于府中作壁上观,实则却在一道道打通关节,通过淮水、大江、陆路三个法?子?,给前线的将士们?运粮,又派了堂兄谢循亲自监督,务必及时将粮草送到寿春、洛涧等?地。
与?此同时,他还在处理一封封来自北秦内部的消息,时刻关注着秦军的动向与?江左的应对,试图于纷繁复杂的战报之中,真?正理清如今的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