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太后薨逝之后,圣人便能卸下伪装,肆无忌惮地做他?自己。那?么?,是不是只要圣上?驾崩,我也就能重获新?生呢?”
王池第一次觉得,“山陵崩”这三个字,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妙词。
以至于她单是在心里想想,就仿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
司马恒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王池借着摇晃的宫灯,仔细端详这位近几年风头大盛的公?主。
在这位公?主口中,当?今圣人实在是不配为夫,她用数不尽的言辞来诱惑王池,向她许诺一种没有丈夫的美好生活。
王池心动了,但却并未表露出来。
她向来自认为平庸愚钝,可今日却第一次清楚地洞悉了眼前这位公?主的野心。
世人都以为庆阳公?主贪恋财富,沉迷享乐,为此,甚至甘愿自降身价,去听从郗归这个仇人之妹的吩咐。
可是,如果这位看似沉酣生意?经的公?主,根本就不甘心如今的生活呢?
如果她在臣服于郗归的同?时,还生出了与郗归相违的野心呢?
王池并不相信司马恒这番话是出于郗归的指使,在她所听到的传闻里,郗归是一个沉着、冷静的政客,是一名?从不妄杀的主君。
王池觉得这传闻确实属实,毕竟,就连对郗归恨得咬牙切齿的圣人,也只是痛斥她的嚣张,而?非狠毒与狡猾。
她想,如果北府军确实以公?正磊落闻名?,那?么?至少,郗归不会给人留下明显的隐私算计的把柄。
既然?如此,又怎会选择让庆阳公?主这样一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来充当?诱使她弑君的说客呢?
于是王池在心中缓缓地笑了。
“没什么?可怕的。”她这样告诉自己,“司马恒终究还是那?个色厉内荏的公?主,这样一个心思外?露的人,是不值得恐惧的。”
当?试图利用他?人的人,率先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那?么?,她就很难赢了。
司马恒想火上?浇油,怂恿王池做出弑君的逆举,好教?自己握着这把柄,成为新?朝能够掌握实权的公?主。
可王池的反应却与她所设想的大相径庭,她表现得完全没有一国之母的气势,反倒呈现出一种小人的软弱和奸诈——先是表现出了对这番大逆不道之言的惶恐,而?后又难免生出几分渴盼的窃喜,最后却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只把带着几分微弱期待的眼神,投向气势颇盛的司马恒。
“废物!”司马恒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样的胆色,如何能够成事?”
孰料王池却骤然?变脸:“不能成事便不能成事,这本就不该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公?主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我终究是江左的国母,就连圣人都不能辱骂于我,何况你只是一个公?主!”
王池故意?高傲地昂起了头颅:“公?主如此嚣张,当?心我一状告到圣人跟前,让朝臣来看看你究竟还配不配做江左的公?主!”
“好,好,好!”司马恒气得冷笑,“你不愿做,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做!到时候可别怪旁人拔了头筹,把你挤到看都看不见的犄角旮旯去!”
司马恒离开了,带着她那?一群显眼的扈从,直奔琅琊王府而?去。
王池扶着姚黄的手臂,半靠在她身上?,掌心溢出了冷汗。
“娘娘,您不要担心,庆阳公?主已经走?了。”姚黄低声宽慰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王池闭了闭眼,听着周遭的风声,觉得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切感。
“郎主的性情,您再清楚不过。他?绝不会行通敌卖国之事的,您放心,圣上?会明察秋毫的。”
“明察秋毫?”王池凄然?而?笑,“姚黄,你真的相信这话吗?”
“就算为了皇子们,圣人也不会——”姚黄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毕竟,宫中只有三个皇子,无一不是太原王氏的外?孙,圣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到叛国之罪的牵累呢?”
“他?哪里会管这些?”王池扶着姚黄的手臂,缓缓地在游廊上?前行,“赵氏怀孕了,很快就会临盆,圣人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我的孩子再也不会独占司马氏高贵的血脉了。昔者周幽王宠幸褒姒,为之逐太子,杀申后。事到如今,我一个没有恩宠,又即将失去家族的皇后,与申后又有何不同?呢?”
姚黄担忧地看着王池,迟迟没有说话。
直到王池的声音重新?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寂静,她的面容是那?样伤感,可声音却无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