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不见,明朗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服都撑不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那双原本时刻闪着光芒的,怀揣着热情理想的润泽黑眸,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雾,犹如一潭死水。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被牢牢拉上,看不见一丝光亮。
明朗躺回到床上,把自己藏在被子下面,头凌乱,唇边长出一茬青色胡子也没有理会,整个人颓废无比,没有一点精气神。
他看见瑾泞关切的眼神,毫无血色嘴唇勾出一个勉强的笑意。
“……妹妹,别担心,哥哥没事的。”
瑾泞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上去拉住他的手,原本宽厚温暖的大手也变得硌手,消瘦无比。
“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他的抱负,他的志向,瑾泞都明白,但是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谁也无法改变。
明朗眼底一片绝望,半晌后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
“……这一路上,我看到无数战友死在我身边,他们那么年轻,怀揣这救国热情,结局却不是英勇献身,不是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是不抵抗,是那该死的不抵抗啊……”
明朗眼角溢出痛苦的眼泪,一股股寒意涌上心头,蜷缩着身子,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出声来,瑾泞抱着他,心如刀绞,“哥……”
“……我在军校学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报国救国,为了保护百姓,可是到了战场上,却只能被迫放下武器,当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倭寇霸占我国土地,欺辱黎民百姓,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妹妹,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自责,愧疚,不甘种种情绪堆积在心底,几乎要将他逼疯,“为什么是我活下来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突然,一股黏腥的液体从嗓子涌出。
明朗气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肉眼可见又苍白了几分。
瑾泞呼吸一滞,看到这一幕无比惊慌:“哥,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她就要下去喊人,被明朗一把抓住手腕,他嘴角的鲜血还未拭去,触目惊心,眼角泛着泪光,他语气乞求:“妹妹,别去,我不想让爹娘担心。”
瑾泞喉咙酸涩,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伸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哥,你怎么这么傻,这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错。”
“是我们的国家生病了,但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她跪在地上,认真与他对视,“我们国家生病了,只要找到药方,就一定能好起来的。”
明朗眼神灼灼:“那我们国家的药方是什么?”
“国家是人民的,只要利于人民的,就是我们的药方!”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传进房间,明朗陷入沉思,眉宇间时而凝结,时而放松,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利于人民?不抵抗政策利于人民吗……贪官污吏利于人民吗……掌权者在意过百姓的死活吗……”
他静静地思考着,脑海中经过一番激烈天人交战,呼吸变得深沉而均匀,神色终于平静下来。
他,得到了自己的结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他要走的路。
明朗看向瑾泞,眼中又重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